她跟着他穿过人潮,他便忽然停下了脚步。
绣着一对红鱼的鹅黄蜀锦被掀起来。下一刻她果然听到了一个年迈男人的熟悉嗓音。
南雁来斗胆抬眼,好家伙,坐那左拥右抱的。继而她就心里发笑,京中谁人不知,这家伙就是个妻管严,估计今日他好容易能出一口气了。
“隔...来来来,殿下——”理国公摸着一把花白的胡子,打着酒嗝,醉眼惺忪。大概是终于响起他们还在“微服私访”,他忽然改口道,“不不不,阁下站在那里作甚,何不来与老夫同乐,美人在怀,此生何憾,哈哈!”
“如今想来...老夫上一次见到令父,已是不知何时了。”看起来的确是喝醉了,嘴上没把门,连这种陈年往事都敢往外秃噜。老者打着酒嗝眯眼看少年,“令父年轻时,跟你长得可真像啊...英俊少年,风流倜傥,策马看尽长安花,整个京城的姑娘都往他怀里扔花。”
“嗝。好久不见,阁下莫不是与老夫生分了。近日长孙大将军也回朝了,老夫...老夫高兴啊。”理国公喃喃道,也不是在嘀咕些什么,“令父年轻时,也是与老夫喝过痛快酒的知己。”
“怎么,阁下还在等什么?不过来一同喝酒吗?呵呵,老夫素来便知你喜欢此等美人,这绾人也都倾心于你,你不过离开了片刻,方才她还在老夫耳根前念叨你呢。”理国公呵呵笑道。
“哎呀客官...莫要再开奴家的玩笑。”一名给他捏肩的女子掩唇嗔怒,佯装怒意地轻轻锤了他一下,扭捏地往他怀里一倒,逗得老者哈哈大笑。继而她抬起眼来,万种风情地往门口杵着的谢长庚身上一瞥。
那一眼,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妩媚放浪,当真是酥到骨子里。不得不说,就连站在谢长庚身后的南雁来也是头皮一麻。
当真是...极品。
“还站在那干吗?”理国公不耐烦了,“快来,这美人都等你半天了。”
“...咳。”
谢长庚清了清嗓子,就道,“在下今日本就是作陪。您若是高兴了,在下便也满意了。想来这莺燕之姿,还是您一人享用吧。”
“呦,这可可不像你啊。堂堂北昭太——”理国公嗤笑一声,及时刹车,“啊不,风流偏偏世家少年郎,老夫可都听说了,从前风流债可是欠下不少吧。这满京城的姑娘,可至少有一半倾心于阁下你啊。”
“......”谢长庚喉咙一哽,心说这都哪跟哪啊。他前世虽是风流,但也都是基于他不愿让女孩子受为难的原则,举手之劳做多了,那些个世家女每次见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可他也从未有过什么无礼之举,听理国公这话说得,怎么倒把他说得像个采花贼?
不知为何,他忽然心里一跳,再念及此时自己身后所站之人,没来由手心微微渗出冷汗。
谢长庚直听得头皮发麻,那理国公却还在那一个劲地说,他刚想打断,却见或者摇了摇头,拍了一下脑袋,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哦,老夫想起来了。好像自从你娶了亲,便再没人见你出入这般风月场所了。”
“...我——”
谢长庚简直气的胃疼,心说自己就算成亲前,也没逛过窑子好么。
理国公却似一个火药桶忽然被点燃一般,猛地一拍桌子,愤愤道,“老夫活这一世,别的不知,就是领悟了这么个道理,那就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年迈的理国公痛心疾首,哀而戚戚。
“怎么?老夫说的不对?呦,殿下身后这人是?”理国公这才借着飘摇烛光,望见玄衣少年身后一人。那人站在阴影里,立于诸人三步之后,头戴斗笠,一身青衣...似乎是个年轻人?
“原来如此。你这家伙老是跟着殿下做什么?老夫猜...肯定是殿下的夫人派来盯梢的!”理国公痛心疾首,独饮苦酒。
谢长庚:“......”
被派来盯梢的“青衣少年”:“......”
事已至此,谢长庚已是心中有些想死。
“唉,算了算了,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我懂,我懂。”理国公一声叹息,摆了摆手,“这美人老夫这次就替你收下了。”
“...不,您听我说——”谢长庚挣扎开口,试图挽救些什么,尽管面前局面已经诡异非常。
“不必说了,老夫都懂——当年令父也是...唉!”理国公连连摆手,一声长叹。
“不,你等等!派人盯梢又如何!”却被玄衣少年大声打断,“即便今日就是孤的夫人亲自来——”
理国公被他忽然这么大嗓门也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杯子没拿稳,洒下些许酒液在前襟上。
见他如此激动,老者不由也热泪盈眶,“好,老夫就知道你是大丈夫,大丈夫就该如此霸气——”
只见那玄衣少年眉间凛然,一身正气道:“——那孤也绝不会在此等地方寻欢作乐!”
理国公:“......”
在场的众女子:“.......”
众人后的“青衣少年”:“......”
砰地一声,理国公杯子彻底歪了,猛地呛了一口。
“话说回来方才的异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而那罪魁祸首谢长庚倒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询问理国公。
“...咳咳没有。”理国公被拍了一会背,终于缓了过来,摇头幽幽道,“老夫一直就坐在这喝酒,未曾听到什么异响。”
“咦...奴家倒是听到过一点。”给他捶背的女子却忽然插嘴,“方才这位客官小憩了一会,奴家给客官捏肩,整个厢房的灯却忽然灭了一瞬,后来还是奴家去点的呢。”
那女子顿了片刻,心有余悸道。“结果,就在灯灭的那一刻,奴家忽然听见一个很怪的脚步声。”
“如何怪?”谢长庚与南雁来几乎异口同声。
女子被他俩吓了一跳,“...就,就像有人在鞋底嵌了一把刀子一般!走在地上咯咯的响!”
...是他!
那个将他二人引出来的神秘黑衣人!
南雁来与谢长庚对视一眼,心已了然。
“那你可知,那人此刻在哪?”谢长庚急切追问。
“奴家,奴家听见那家伙似乎往那边走了!”
南雁来心中猛地一跳,顺着女子目光一看,不是别处,正是楼下赌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长庚:孤可发誓,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从未欠过任何风流债。
最多也就是帮陌生小姑娘把掉在树上的风筝拿下来而已。
南雁来:你继续狡辩。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