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赵家小少爷也真是。奴婢听说那次皇宫外苑回去之后,他还被他兄长好一顿修理呢。也就得亏了他娘是个宠妾,要不有那么个哥哥,那小子的日子早就不好过了。”朱桃放下心来,便也又一茬没一茬聊着八卦。“都这节骨眼了,竟然还有心思约娘娘您出来看戏,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初生牛肚不怕煮啊。”南雁来悠悠叹了口气。
“就是。”朱桃点头附和,三秒钟后才后知后觉似乎哪里不对,“...娘娘您说什么?”
“我说,我饿了。”少女低头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托腮慵懒掩唇打了个哈欠,摆着一张娇俏清艳面庞,重复道,“那群庸医可算走了。朱桃,快给本宫拿冰果子来。”
“娘娘…许是奴婢多嘴,”朱桃犹豫再三,咬牙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便别说。”
“……”
朱桃下意识就浑身一抖。
那一刻她分明在自家娘娘身上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是了...这才像她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漠北将军府大小姐。
堂堂东宫储妃。
朱桃硬着头皮,砰地一声跪地叩首,“娘娘的身体,奴婢最清楚不过,那御医言辞虽唬人,但仍有几分道理。奴婢每日熬好端来的药,您都悉数倒进了窗户下面那只玉兰树下。娘娘若再执意不肯喝药......奴婢恳请娘娘三思!”
片刻的寂静。
朱桃跪在地上,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发抖。一时间只有瓷碗与汤匙的轻轻碰撞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头顶响起一个淡淡女声。
“难道喝下几碗药,本宫就能当真诞下一个皇子么?”
“.......”
自家小姐的脾气,朱桃不会不知,向来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明事理的。但这次,明明身体虚寒,却都把太医开的药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了。
她虽然不明白太子妃的心思,但肯定不会妄加揣测,但若是传到宫人们的耳朵里,指不定会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呢……说不准明儿一早,就连“太子妃不愿诞育皇嗣”这种风言风语都传出来了。
这可是大罪名。
人言可畏。
朱桃跪在地上,深深埋下头去,不敢起身。
朦胧日光透过细绢窗格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映下梧桐枝细碎的摇影。
一声短促而清脆的雀啼。
“我一早便说过。朱桃,你大可不必跟随我嫁入东宫。他日我若是走了......”
“娘娘,您若是怎么?”朱桃忽然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仰起脸来。
那人却收了声。
“…罢了。一切随缘便罢了。”
身穿朱砂艳袍的女子放下茶盏,背手起身,独自走到屋檐下,微微仰起脸来,望着那红酸枝木空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逗弄着里面蹦蹦跳跳的黄雀。
“怎么剩下这么多?”她还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今日这进贡的鸟食不合你的意?”
“你还真是难伺候。”她边笑边说。在她的手指下,黄雀温顺抖抖羽毛。
忽有穿堂风刮过。
没来由的,朱桃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恐惧攫住了她的内心。
仿佛眼前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浮光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