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知道是那个李嬷嬷搞的鬼,今个奴婢说什么也定要陪着你去。”
朱桃低头换下敷在她脚腕上的冰帕子,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帕子被揭下,露出一截瘦削脚腕,油灯烛光落在苍白皮肤上,那疤痕便更加显眼。
她家小姐素来是易疤体质,朱桃眼泪越发快要掉下来,她还记得,小姐五岁那年,骑马跌下来,后腰一道疤至今未消。这回又要添上几道疤了。
“我的朱桃妹妹,你这又是哭什么?”南雁来却抬眼微笑,“这疤痕又不显眼,落了便落了。既然李嬷嬷已经被发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朱桃还要说什么,忽然寝宫门被推开。
猝不及防,南雁来下意识往帷幔后一躲。
因为要换药,此时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她怎么也没料到,都三更半夜了,却还会有人来。她浑身一僵,等反应过来,便开始手忙脚乱低头穿衣。
衣服布料彼此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中,她隐约听见帘外响起的少年温凉声音。
“无妨,孤在这里等她便是。你先退下吧。”
“...是。”朱桃犹豫片刻,弯腰告退。
隔着一道薄薄帷幔,他背手而立的修长身影若隐若现。
不知怎的,她却忽然有点手脚不利索。这衣服委实也太难穿了点,好不容易穿上右肩,却又掉下了左佩带。朱桃又被支使走了,她只好亲力亲为。她穿了好久,心里越来越急躁,最后只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合上最后一颗胭脂扣时,她简直已经在心里问候过了八百遍谢长庚的祖宗。
她撩起帷幔,轻咳一声,从床上走下来,“...殿下怎的忽然来了?”
“孤来看看你伤好了没。”
“多谢殿下挂心,臣妾已经无事了。”
片刻寂静中,只有黄雀轻啼声。
少年太子倒是不言不语,淡淡看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与他对视片刻,她率先移开视线。
“都怪臣妾没料到殿下会来,没能备下酒菜。臣妾现在便传婢女,伺候殿下——”
“无妨,孤已经用过晚膳了。”
径直被他淡淡打断,这是个不太好的兆头,南雁来心里一顿,不禁又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是否哪里得罪过他。
“那殿下不若尝尝这府里新进的糕点。”她低眉端来一个瓷碗。“臣妾尝着,这宫人的手艺倒还不错。”
谢长庚闻言侧过脸来。
她就这样在他的目光中端着那个瓷碗,直到端的手都有点酸了。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多半是不知何时又怎么撞了他的霉头了。她刚要放下瓷碗,他却终于开了口。
“太子妃倒是有心,也喜欢吃这种玩意。”他伸手从碗里捞出一枚月白的软糕,“这桂花糕一旦滚过玫瑰蜜,吃起来最是香甜,既甜蜜十足,也丝毫不腻牙。”
南雁来闻言也笑,抬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那样看来,殿下您和良娣妹妹倒是颇投缘了。这可是良娣特意花心思给殿下您做的。殿下您不若多去看看长孙妹妹。”她顺着他的话说。
他闻言抬眼看她,却没有作声。
捏在指间的雪白糕点在宫灯烛火下有某种的柔软微冷光芒。继而他挑眉笑了笑。
“你的伤怎么样了?”谢长庚仔细而缓慢地咀嚼着那块甜糕。
“并无大碍——”南雁来刚摇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坐下,给孤看看。”
忽然被打断,南雁来怔了一下,但也很快反映了过来,微微蹙眉,后退坐上了床沿。
在他的淡淡注视中,她不得不轻轻挽起轻容纱裙摆,露出一小段脚踝。
宫灯烛火下,纤细脚腕上的疤痕稍稍有点狰狞。毕竟终归被泼上了滚烫烛油。
寂静片刻,她待还要说些什么,却见他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疼吗?”
这时她也终于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回殿下的话,这只是道浅印子,假以时日便恢复了,不打紧的。”
她感觉他抬眼看了自己一眼,但她刻意错开了视线,不知怎的,被他这样看着,她总感觉不太自在。她待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在下一刻,几根修长手指忽然就那样搭上了她的脚腕。
“......”
她下意识地一僵,想要往后缩,他的手指却忽地束紧。
“别动。”
“......”她只好低眉。
混了栀子当归的烫伤膏,冰凉得很,像连下了三天的腊月的雪一样,被他用修长温凉的手指一点点推开,在她纤细苍白的皮肤上晕开,不知为何,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微烫。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有点痒。
少年却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捉着她的脚腕涂抹药膏,一张俊脸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