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弹钢琴吧?”江心月道,“愿意给我弹弹么?我已经很久没动过它了。”
“……好。”
可以感觉到心跳愈来愈快,夏仅尽力让自己平静。她在雪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坐下,撩开熟悉的镂空白纱布,深吸一口气。
指尖触上冰凉的琴键,却微微发着颤。用力按下后,熟悉的音色流淌而出,她很快找回了自如的手感。依旧不需要参照任何曲谱,因为所有早已铭记于心,如在心里压抑积攒了已久的感情,厚积薄发,汩汩而出。
确切的时间是整整四年。但冥冥之中,却觉得无比漫长。好像一直在漂浮不定,一直在孤独地流浪,一直麻痹在眼下转瞬即逝的快乐里;一直在沉淀自己的本心,又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期盼……
期盼到、寻找到那个目标好像都虚无缥缈了,此时又近在眼前。
不知弹了多久,夏仅都没觉得累。她整个人始终放得很空,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间跳跃。
江心月终于开口了。
她吐出口烟,幽幽地说:“我侄子可一直没离开过你。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不怎么好吧?”
夏仅弹奏没断。
但江心月这样一句话,前半句让她心脏倏然提到嗓子眼,下半句又让她不知该从何作答。
“本来都应该放弃了,但放弃后的结果不如人意,所以又反悔了。”江心月继续说,就像在与人轻描淡写地提起什么陈年往事,“然后啊,我这个很厉害的侄子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你对江家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些吧?毕竟都和我侄子在一起过了,他竟然也敢带你到我这住处来。”
夏仅沉默着,她继续说:“总之,他把江家一分两半,把那部分最暴利的黑色产业统统让给了旁系,自己从中抽身而出,带了群人去欧洲做生意。”说到这儿,她低头嗤笑一声,“我哥快气疯了,但最后也安于现状地做了个金盆洗手、被供养起来的老爷子。我现在竟然也觉得累了,所以息影了,你知道吗?”
“知道……”夏仅轻轻吸一口气,“但您刚才说……在哪里做生意?”
“欧洲。”江心月挑眉,回看她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告诉她,“就南欧,Y国,水天一线你知道么?他们要在Y国扩建,我侄子做的就是他们的生意。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向北城顶流圈子搞到的门路,之前都太低估他。如今看来,我哥愿意罢手可能也是情理之中。”
她又低低地笑了几声。
水天一线是北城顶流世家名下的酒店品牌。曾在北城待时,夏仅从旁人那儿多多少少地听闻过一些。
水天一线国内共两家,都于一线城市中傍海而建,规模之宏大,令人咋舌。其中最出名的,要属其不断举办的各类高端社交活动,各地富甲一方的人士慕名而来,以最疯狂奢靡的方式狂欢不断。
而且这个名字……
好像还是父亲和夏轶近年来在设计的项目。
他们都在Y国,而Y国与R国接壤。既然夏轶时常来看自己……
夏仅再想到江心月起初那幽幽的一句“我侄子可一直没离开过你”,整个人都不禁轻颤了一下。
窗外忽然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为沉寂的夜色带来几分纯洁和空灵。这样唯美的场景,总是能让回忆交叠在一起,一层一层地尽数浮现。
像很久以前,在英兰学院里,她刚演完一场话剧,从礼堂中出来,意外地看见江天扬站在他那辆黑色越野车前——他在等自己,去邬海。
也像在诺桑第一年过的那个圣诞节,雪粒从青灰色的天穹而下,漫卷过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她站在街角的台上,想象着自己在对着远隔天涯的人倾诉……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驻足注视着她的人中,也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所有怀揣妄想、标注了地点所发的微博动态,都能落入一双眼。
他与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像个最容易被忽视的陌生人,走过她刚刚经过的每一条街道,或坐在某个小酒吧昏暗的角落里,听她唱完一首正是想送给他的歌。
……
整整四年灰暗又阴郁的时光,可如今再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是充满光亮和温暖的。
眼眶渐渐湿润,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情感充斥全身。
听着越来越流畅激越的琴声,江心月叹了口气,开口打破夏仅的思绪:“明天就除夕了。”
“一个小时后,他会来接我,去临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