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侯爷知道,我一片情深,九死不悔,除了王爷我心中在容不下第二人。”月如一片黯然的低头,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那副憔悴的模样当真是让人觉得可怜。
晏恩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儿,少年冷峻的面容松动,透着些许手足无措:“你若是真的这般喜欢我父亲,不想嫁旁人,大不了我养着你。我就是觉得你本来有大好的将来,你是林家的小姐……”
月如没忍住,噗嗤一笑。
人人都说林家小姐仰慕安王,甘愿为继室,听久了这话她都快信了。
她道:“哪有什么林小姐,我被父亲逐出家门,如今只有月如了。”
晏恩恍惚,打了个寒颤。
父亲被赐毒酒,他和还在襁褓的弟弟被关在府内,下人全被驱逐,除了按时有人送饭,那阵子连衣服都要自己洗。
大门紧紧关闭,昔日热闹喧嚣的安王府寂寥的只有蝈蝈叫声,阴影覆盖在每一寸角落里,仿佛随时会冲出一个人掐住他的脖子,步父母的后尘。
不知过了多久,朱红大门开了一道缝隙,阳光渗透进来,月如一步步的走来,他兄弟二人终于有了依靠。
月如付出的代价就是抛弃林家的清贵显赫,陪着兄弟二人去菏泽消磨三年光阴,步步艰难。
“如果这次回去能翻案的话,我一定会请旨册封姨娘为王太妃。”他坚定的说。
“翻案就是皇上自打嘴巴,不可能的,最多就是补偿补偿你。”月如也猜不透皇帝为什么突然叫他们进京,往好了想想是皇帝想起了死去的兄弟,觉得当初的判断过于武断,往坏了想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要说斩草除根,他们两个孩子还谈不上有根基,一杯毒酒下去连个水花都渐不起来,往京城里折腾一趟,一点必要都没有。
她猜不透,就只能往好的方面说,让孩子安心。
愁本来就该是大人才有的事儿。
走走停停半个月,一路上没被官吏为难,不像走的时候,人人可欺。
一别三载,京城一切如旧。
昔日的安王府早就被陛下赐给得宠的亲信大臣,路过的时候月如多看了好几眼,晏恩低着头一眼也不看。
那府邸有最美好的记忆,也有最可怕的记忆。
如今晏恩顶着的是长安候的职位,被安排的住所是个不大不小的雅致院落,官吏布置收拾的倒也干净,安排了仆役伺候,正等在门口,等着长安候。
小官鞠躬行礼道:“舟车劳顿辛苦了,卑职等您洗漱,在一起进宫面圣。”
和外人打交道的事情一向是月如来,她捏着几个荷包递了过去,姿态很谦和:“劳烦大人照料,宫中事物还请提点。”
小官一反常态的推辞,客客气气的道:“林姑娘您说笑了,宫里头的事儿,您不比我熟嘛。”
林月如的父亲是皇子太傅,本朝民风开放,公主也跟着一起读书,她作为太傅的女儿与公主们年龄相差不大自然也在上书房,这皇宫还真就不陌生。
入府匆匆洗漱一番,晏恩换上了干净得体的衣裳,少年的模样酷似安王,但安王风流温柔,他眉眼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惕,以及稍稍的恐惧。
他自觉是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有所恐惧也强撑着。
月如若无其事的说:“召见你们两个也就罢了,不曾想我也有机会面圣。”
晏恩道:“我希望没有你,突然见我们兄弟不知道是为什么,连你都牵扯进来了。”
她笑:“陛下好歹也算是我姑父,见见无妨,不知柳妃娘娘怎么样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重重宫门,楼阁高耸,暮霭缭绕,终是随着太监拐进了一件暖房里,余辉斜照金砖流光,上首人一身金色龙袍,两鬓微微发白,留着长胡须,严肃而让人畏惧。
三人磕了个头,晏忠年纪小,小小人有模有样的磕了个头,就好奇的用那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上首的人。
皇帝笑了笑,和蔼了不少,叫他们起来。细细的打量着小孩子,道:“一别三年,襁褓小儿也长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们没了皇族的身份,名字也未入族谱。
晏忠奶声奶气的说:“忠儿。”
月如替着回答:“名字是民女取的,自作主张用了心字。”
皇家除了半路被接回来的太子殿下没用心,其他都是心字,按理说没了皇族的身份不合规矩。
“是个好名字。”皇帝将实现挪到了晏恩身上,怔怔的看了一会儿。
他幼弟生了一副好皮囊,冲人一笑春风拂面,花开十里。长子酷似其父,给人的感觉却像个随时会炸毛的猫儿。
晏恩其实表现还不错,皇帝问什么他答什么,视线停留在身前三寸处,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但他身上有着一种常年受人迫害,以至于不得不警惕起来的幼兽虚张声势的冷漠,看上去反倒有些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