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放学,这朵花就被堵墙角了。
在学校出门左拐的小巷子、她去最近的公交车站的必经之路上,被三男两女围在中间,进退无路。
陈昭看着眼前几张不怀好意的面孔,眼神掠过对方“身经百战”的轻佻表情,手指攥紧书包带,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法则,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就是这个妞吧?……喂,你是不是陈耀祖的姐姐?”
果然,不是徐程程那种乖乖女能请来的人物——她松了口气。
……是陈耀祖那个败家子惹来的事。
一口更重的气提上了喉口。
陈昭知道陈耀祖惹祸的德行,当即不点头也不摇头,瞥了一眼对面两个男人之间的空隙,又飞速转开视线。
“应该是了,哥,陈耀祖说他那个便宜姐没买新校服,长得还贼出挑,这个妞……诶!我靠!”
同样身经百战的陈昭,在对方说完废话之前,已经先一步微微弓腰,飞速地从对面站位的空隙里钻过,随即加快脚步,冲着巷口飞奔!
该出手时要出手,打不过时赶紧跑——
这可是爷爷教她的生存法则!
小巷一路到底,只要拐出对街,就是宽阔大道,她撒丫子狂奔,把自己小时候躲爷爷鸡毛掸子的吃奶劲都使出来,在背后男男女女的追赶下越跑越起劲,越跑越——
“咚。”
头晕眼花,人仰马翻。
痛。
陈昭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什么来借力,结果换来的是两两狼狈,谁也好不到哪去。
等到回过神来,翻手一看,原来是活生生地拽掉了人家一颗衣扣。
她无语半晌。
一手撑住地,一手按着头,揉了半天,被她撞到的人已经先一步起身,却丝毫没有上前来拉扯她一把的意思。
待到晕眩的意味过去,又想起怕被后头的人追上,陈昭这才挣扎着爬起。
一抬头,也看清被她撞到的人。
陈昭:“……?”
是个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一身黑色礼服——大概是学校举办什么大型活动时的标配,不过被他穿的格外正式,西装胸口还绘着隔壁耀中的校标。
他正轻蹙眉头,看着手里自己碎了一块镜片的金丝眼镜框。
那张脸固然无可挑剔,但陈昭想,她记得最深的,居然是那双手。
纤细笔直,白玉剔透,没有一点“烟火气”,仿佛天生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和这种兵荒马乱的场合一点不般配。
他们靠的近,以至于她还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烟味,并不如廉价烟草呛鼻,反倒还间杂着点淡淡细腻的川贝药香。
……令人望而却步的高不可攀。
算了,也没时间在这犯花痴。
她一句“借过”还在喉口,刚要侧身离开,后脖子忽而一凉,被人拖拽着趔趄几步。
“喂,帮——”
连求助的一声惊惶喊叫,被那群人捂在掌心,消了声息。
是那群后脚追上来的小青年。
一群人剑拔弩张,视线在陈昭身上一顿,又漂移到那正装的男生身上。
“哥,追到了……我靠,那是耀中的有钱少爷吧?你看他脚底下,他妈的,苏烟,一百多块钱一包,还剩半根就他娘的给灭了!……人比人真他妈气死人。”
烟的魅力,或许真的能让人不怕死。
陈昭听见一声吆喝。
“——喂,那边那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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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后来常想,很多事情一瞬之间的改变,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一句话的分别。
譬如这时。
刚才瞧着神色,还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的男生,就因为这句话,瞬息之间,脸色一变。
躲在暗巷里抽烟,是为人矜贵清高如钟邵奇——这是她后来问了至少一万次才知道的对方的名字,难得有情绪压抑的时候,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的、仅剩的发泄方式。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劣习”。
男生上前几步。
伴随着一声痛呼,“……我靠!这男的……”——
拳拳到肉的单方面殴打,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就发生的事。
受过专业击剑和散打训练的人,很明白自己需要怎样让对方吃痛,平静的甚至面无表情。
这个初次见面、披着一身斯文败类弱不禁风皮囊的少年人,生着一副半点不饶人的清冷心肠。
除了那群小青年里、两个先一步逃走的女孩以外,剩下的三个,最后都被人用拳头现场教训了一顿何谓“看人脸色再说话”。
陈昭呆坐在原地,书包带子耷拉到手腕,也没敢发出半点惊叹声,只等到一群小青年屁滚尿流地逃开过后,才几步追上前头的男生,想要说句谢谢。
没来得及说出口。
男生将自己兜里没抽完的那包苏烟,和残破的金丝眼镜一起扔进了小巷口的垃圾桶,那副并没有半点可惜的神情,让她蓦地哽塞了话音。
无言半晌,他扭过头,视线在陈昭脸上逡巡一圈,落在她手心那颗黑色纽扣上。
“看够了吗?”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平摊在她面前。
“……可以还给我了。”
或许只是一瞬间的鬼使神差。
陈昭忽而退后几步。
她将那颗纽扣,紧紧攥在了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