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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丁玉蝶(1 / 2)


丁玉蝶从三江源出来,路上出了点状况,没赶上?回太原的飞机,又?不想多住一晚,索性赶黑上?路,让司机辛苦点,一路开回去。

捱到夜半,饿得发慌,等不及到下一个服务区,吩咐司机从就近的口出去,到小县城找点吃的。

没想到小县城不时兴夜宵,车子在空荡荡的街巷行来绕去:亮光的夜灯牌倒是不少,但?开着门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山寨的24小时便利店,司机买了烟,蹲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吞云吐雾,丁玉蝶要了桶泡面,借热水泡了,耷拉着脑袋坐在店里自备的速食台子前等,半途抬头看了眼自己映在临街玻璃上?的影像——

虽然看不大清,但?他就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沧桑了,发揪上的小蝴蝶,当初被丁盘岭一罐子砸扁了,没法恢复如初,于是找了个珠宝设计师按图样重新定制,虽说出来的成品也有模有样,但?就是没原先的感觉了,似乎总少了点什么。

他很执拗地觉得,少的是自己那无拘无束的自由灵魂。

能不沧桑吗。

老实?说,最初听说丁盘岭指了他接班时,丁玉蝶心里不是不窃喜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自己平时那么耀眼和优秀,当然是人心所向的不二人选。

真接手了才?知道什么叫傻眼,三姓家大业大,明的暗的,事?情从来没个消停的时候,又?大多是他不感兴趣的——此时才知道能当一只万事?不管还有钱拿的穿花蝶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他觉得自己像被硬赶上架的鸭,真不是运筹帷幄那块料儿。

想交班,如捧烫手山芋,怎么也交不出去:

——交给姜太月或是丁海金吗?拉倒吧,都已经年届耄耋了。

——易云巧?也不行,云巧姑姑也快六十了,而且人家也明言了,帮着做事?可以,领头就算了。

——易飒吗?更不行了,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弥留”的人了……

随便交一个,良心上?又?过不去,思前想后,还得自己来,责无旁贷。

他估摸着,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玩“养成”,花个二十年,栽培出一个像样的接班人,把担子交出去,他才?能重新过上?从前的那种逍遥日子。

二十年啊,人生怎么这么沉重啊。

丁玉蝶叹了口气,揭开泡面盖:好像有点泡过头了,拉花般的面条根根发肿。

刚拿叉子搅裹起一团要往嘴里送,电话来了。

易云巧的。

丁玉蝶揿下接听键,先听到那头风声浪声:“云巧姑姑,刚下完水啊?”

如同?他勤赴三江源一样,易云巧负责老爷庙那一带,职责所在,每周至少下水一次,对湖底摸得门清,哪处有坑,哪处沙软,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易云巧嗯了一声,不过打这电话,可不是为了跟他讨论下水,她急急进主题:“大爷的事?你听说了吗?”

大爷?丁玉蝶脊背一凛,生怕是真来坏消息了,声音都有点打晃:“大爷……出什么事?了啊?”

易飒是冒牌的,丁盘岭又“去”了,水鬼凋残得不足一个巴掌,可经不住一再生变了……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是想歪了,易云巧呸了一声:“硬朗着呢……他不是要走了黑皮册子吗,天天翻着看。”

丁玉蝶忙里偷闲,吸溜了一口面条:“是啊,这我们都知道啊。”

“还以为他就是看看,谁知道这几天越发来劲了,居然亲自去了趟窑厂——他那小心脏还搭着桥呢,在通道里爬上爬下的,随行的人脸都绿了。”

丁玉蝶听得直咽唾沫,觉得自己这颗小心脏上也颤巍巍架了桥。

“这也就算了,当初窑厂不是关押了二十来号人吗,据说大爷安排人,挨个打电话去向那些人的家属问事情——大爷也是欠考虑,这都二十多年了,也没个借口铺垫,上?来就问,能不让人起疑吗?”

而且当初出事的大多是易家人,易家人想探知究竟,自然要通过易云巧,这两天,她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人人都在问她:当年的事?是不是另有蹊跷?不然为什么丁家的大爷追问个没完没了呢?

丁玉蝶心里一动:“大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易云巧也是这想法:“他还给我捎了话?,让我把我当年婚礼上的那本礼宾本寄给他,但?老头子死犟,问他做什么用的他又?不说。”

“小蝴蝶,你不是从三江源回来了吗?你姓丁,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水鬼,你去打听一下……”

她发牢骚:“有什么发现,说出来大家共享,藏着掖着,是想一鸣惊人立头功呢?七八十的人了,还这么小气吧啦的。”

***

因着易云巧的话?,丁玉蝶都没回太原,直接改道奔了陕北。

丁海金住在陕北的乡下。

他年纪大了,怀旧,不喜欢住城里,也不爱住老家——老家这些年也建设起来了,不是他少年记忆里的模样了。

这“乡下”,是他无意间找到的,穷是真穷,像样的车道都没有,住的是窑洞,山脊上?常有人放羊,畜力是驴,脖子上?还挂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咣当响。

丁海金一见就爱上了,说是跟小时候的记忆一样一样的,非要在这住。

住就住吧,反正三姓有钱,花大钱让他在山上?过穷日子,山下另外置产,住的都是为他服务的,还雇了两个懂救护的医生。

到了之后,丁玉蝶先在山脚下做休整,然后走路上山,一路给驴让了好几回道,行至半山腰,远远看到一个头上?包了白羊肚头巾的老头蹲在路边抽烟袋。

丁玉蝶过去,恭恭敬敬叫了声:“大爷。”

丁海金奇道:“你来干什么啊?”

自家人面前,也懒得旁敲侧击了,丁玉蝶开门见山:“大爷,你拿了黑皮册子、去了窑厂、挨个给出事的易家人家里打电话,还要了云巧姑姑当年结婚的礼宾本,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丁海金就虎了脸,说:“是易云巧这个女娃让你来问的吧?我说了我就是看看,她非不信,还打发了你这个猴娃来!”

丁玉蝶陪着笑,没动,脸上的表情很固执。

他了解丁海金这样的老一辈,自恃身份,事?情不理个绝对清楚明白从不对外嚷嚷,即便被人问起,也要推说是“没发现”、“就是看看”。

真什么都没发现,何至于又?去窑厂又?打电话这么兴师动众啊。

***

丁海金其实真没太大发现,至少,他觉得这发现,一来没证据,二来于目前的情况也没什么助益。

他原计划是当个老犟驴,绝不松口,但?犟着犟着,心里忽然一软。

丁玉蝶这小娃娃,以前那么无忧无虑神采飞扬的,这一年下来,大变样了,担子不只在肩上,也上?了脸。

他掸掸身上的灰起来,烟袋往身后一背,说:“家里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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