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乐以为二人一切误会都已说开,她没能回原阳县,是因为病重。而李轲没能来送他,也是事出有因。
包括那无数封没能得到回复的信件,都散落在往日尘埃里,不必再提起。
今日,一切误解、痛苦、失望与遗憾都将被抹去,消失在这相逢一笑里。
她又提起了先前的邀请:“李轲哥哥,你要跟我回家住吗?我爹娘甚少管我,你只管住着,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不了。这里一切都好。”
他想的比梁乐更多。
如今的他,说起家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说起功名利禄,更是只通过了一场县试,连秀才都还没有考上。
即便是梁乐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友相邀,这样的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幼孩,一无所有便上人家家去。
至少──
至少等他考过了府试、院试,再到梁乐家中拜会。
知道李轲不是个爱推脱的性子,梁乐看出他是真的在拒绝,只好抿抿嘴,不再继续谈起这事。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再用这客栈里的饭菜了,我真的听见他们想要害你。”梁乐看到面前人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说道,“李轲哥哥,你已经拒绝来我家住,那我只是每日给你送份饭菜总可以吧?别再不同意啦!”
正如后世所言,若你想开这扇窗,你就得先要求开一扇门。
拒绝了梁乐的第一道邀请之后,李轲显然对送饭菜的提议无法再次拒绝。何况,他虽然并未辨析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知道的是,他希望能每日见到这个人。
还有一事令他记挂在心,当日在天子楼,他听到冯远嘲笑梁乐,说她一个未参加童试的人,无法理解这些考生们的心态。
这句话一直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没有参加童试。”他望向梁乐,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语调平平,不是在询问,反倒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在这样的注视下,梁乐只觉得一切谎言都会被看穿。她听出李轲语调中隐含的不满,想起这人与徐夫子一直逼迫自己念书,学八股,想让她参加科举。而如今李轲已经考完县试,来参加府试了,自己却还只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仿佛将自己幼时念过的那些圣贤书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难怪他会不高兴,便是徐夫子听了,怕是也恨不得从未有过自己这样一个学生。
但她如何能参加科举呢?
话本里那些女扮男装考科举的情节放在这朝代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进入考场之前,所有学子需得脱衣摘帽,检查是否携带了舞弊的纸张。在这样的检查之下,没有女子可能混过去蒙混过关。
这也是李轲从未怀疑过她是女扮男装的主要原因。
女子不可能参加科举考试,是以女扮男装来念书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只随便参加一场科举考试,便要真相大白。
但时隔这么久,当日她想要坦承自己女扮男装的冲动已经消散,二人又许久没见,好不容易将以前的误会解开,若是让李轲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不想搭理自己了也说不定。
出于种种考虑,梁乐心思千回百转,终于想到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藉口:“我近年来一直身体不好,念书实在太过辛苦,家中人担心我的身体,便不再逼我进学了。”
“你身体究竟如何?”李轲听了这话,果然也不再追问了,反而心思都放在了她的病上。
“其实近日已经好多了,不如这样,李轲哥哥,等你通过府试和院试,当上秀才以后,我便陪你一起去白阳书院念书。我们像以前一样,还是当好同窗!”她语气满怀期待,说出这话的时候确实是真心的,她亦舍不得李轲这个朋友。
听了这样的承诺,李轲尘封多年的心也不由得有几分动容。梁乐与他娘亲算得上是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今后者已经离开了,但前者却找回来了。
失而复得。
是属于他的珍宝。
他微微颔首,并不去考虑是否可能通不过府试与接下来的院试,考不上这个秀才。只淡淡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