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赶长路,马匹便很是损耗,经济又难以维持日换一马,这行程又不得不耽搁许多。
第一夜,林向晚等人尽力赶至峡州,在一处尚算平坦的坡地上驻扎下来。
“此地背风,吩咐将士们于此地扎营,山上虽无草木扎根,岩石够硬,应是安全无虞。不过还是让人轮班值守,军中人多,不得不谨慎些。”
刘萤愣愣听着,没想到林向晚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娃,还懂得仔细分辨这些,对她顿生不少好感。
林向晚作为主将,她的营帐理应排在众兵之间,最为保守安全,且暖和。
然这一路有些许水土不服的军士,勉强跟着大部队走到这里已是十分辛苦,林向晚便让人将她们的营帐布置在自己那里,她换别处去睡,又叫人熬了新鲜的菜汤米糊。
“今晚大家都将就些。”林向晚高声道,“长途跋涉不宜过量食肉糜,否则明日水土不服者又会新增一批,我已嘱咐军医煮了驱寒治头痛的汤药,吃过饭后尔等可服少量早做预防。”
营中军士见她安排得这样妥当,简直与林纾将军同行无异,因林向晚年纪轻而忐忑犹疑的人渐有了不少安心。
见周边杂事安排妥当,林向晚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此次匈奴事小,何况匈奴人本就因内部争斗而牵连大梁城池,想来平乱亦要不了多久。
但林向晚一直眉头直跳,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的床不算硬,林向晚并非娇生惯养的人,什么地方都能凑合。
可她在那张软席上左躺右躺,始终无法入眠。
这地方哪里有云宸的怀里温暖......她没头没脑地想。
以往每次睡前,云宸都会轻柔地亲一亲她的额头,今晚没有人来亲她,如何能睡得着?
林向晚翻来覆去数十次,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幸亏应了云宸的话,将那男人给带上了。
不然往后这几夜要怎么过才是......
应是认床罢?林向晚皱着眉给自己寻着别的借口。
也许是同人一起睡惯了,冷不丁剩了她一个人,有些不习惯而已。
就这样不知熬了多久,许是折腾过了子时,林向晚终于睡了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林向晚年也二九,穿着一袭暗沉乌黑的骑衣,面色深沉地跪在将军府的主院里,瞧着似乎已跪了许久。
林向晚有些讶然,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被罚过跪,今世没有,前世亦是没有。
过了一会儿,林向晚看着她自己跪在那里,直到跪得她都觉得膝盖生疼,屋里才走出一人。
是她的母亲,林纾。
可母亲的表情很不高兴,皱着眉严声道:“林向晚,今我武将虽难成大器,但天下海晏河清不正是民心所向?你口口声声说你是重生而来,说陛下不君,诛杀了林家满门,可你妄图借外力挑起两国争端,便是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与陛下的做法又有何异?”
“两国征战,遭殃的是百姓!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你胡作非为,黄州几百人的百姓就要因你而死!林向晚,若你所说的复仇是这样,那我林纾宁肯灭府。”
林向晚抬起了头,她目中凶光尽显,不满地盯着林纾冷笑:“怎么?我在母亲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不堪之人?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告诉母亲,今日我为复仇,不光要杀尽那些边城百姓,我还要杀蔚王!杀昏君!她陈家能坐的天下,我林家有何坐不得!”
“你放肆!”林纾拿出一条蟒鞭,狠狠抽在林向晚身上。
那痛感似乎能被共情,熟睡在营中的林向晚骤然眉头紧蹙,全身颤了一下。
“你这个逆子!真是满口胡言疯疯癫癫!我就不该信你什么重生之言!”林纾气得两手颤抖,手中那条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在林向晚身上。
然林向晚跪得笔直,躲也不躲,只是怨恨而嘲讽地盯着她的母亲。
“别再打了!”父亲明迟忽然从房中跑了出来,抱紧了跪在地上的林向晚,厉声道,“阿晚是我的孩子,你要把她打死吗?阿晚既说了没做,其中必然有别的误会,我们自己的女儿,你为何不信她?”
“你要我如何信?”林纾扔了鞭子,怒视明迟,“就因你纵溺女儿,当初劝我相信她重生的是你,如今她犯了错护她的又是你!明迟,你真是枉为人父!”
林向晚十分惊讶,不论何时,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对父亲说话,她的母亲虽出身武将世家,不通风花雪月,可对父亲却始终是温柔而包容的。
今世重生,林向晚自己也看得分明,她的母亲父亲明明是真心相爱,可在这个梦境中,为何会这样?
然而,林向晚看见梦里的自己却早就见怪不怪般,只漠然看着双亲争吵。
怒骂了一阵无果,林纾扔下那父女二人走了。
明迟蹲在她的身前,给她轻轻擦着脸上的血迹,温言道:“我的乖女儿病了,不怕的,有爹爹在呢。”
林向晚登时觉得眼眶一热,心痛难忍,可她看见的那个自己还是冷着一张脸,扯出个不怎好看的笑容来,“是呀,我病了,我疯了!你们是不是都盼着我死了?”
“阿晚,你究竟在说什么?”明迟痛心地看着她,“我是你爹爹,我拿你当我的命,你怎么能对爹爹......”
“够了!”跪在地上的林向晚打开了明迟的手,皱着眉站起了身,“你平日不是不愿意碰我么?今日怎么贴得这么近?我看父亲还是守守夫德罢!”
真是混账!
林向晚气得浑身一抖,不满地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冷面女子,心道这好在是个梦,如若是真的,她自己都想给里面的林向晚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