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市第二医院，四区住院部。
三人间的病房里，弥漫着好几种饭菜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靠近过道的病床上，躺着位干瘦的老太太，枯瘦的胳膊上正输着液体，张着嘴，艰难地吞着护工送过来的食物。
坐在病床边上的胖护工大约五十来岁，一看就是长年干这活的老油条了。
她歪着头，斜着身，一手捏着饭勺，一手还拿了个手机，时不时地看看，漫不经心地从饭盒里盛着饭喂给老太太，有时饭里混进去个葱头或者姜片也仿佛没看着似的。
老太太并不敢抱怨，逆来顺受地吞着味道并不怎么样的中饭。
她一把老骨头了，住在这里一天天，花钱如同流水一样。
钱从哪儿来？
还不是孙女辛辛苦苦挣来的？
都奔三十的大姑娘了，连对象都没有呢……
亲爹亲妈靠不上，她这个奶奶还是个拖后腿的。
本来挣了点钱，让攒着当嫁妆吧，买不起房子，买个车子也听着好听啊？
可她这老骨头不争气啊！
她都不去街上捡废品了，就是把自己家里攒的那些纸壳子易拉罐啥的，往附近的回收机里送一送，挣点积分换点零用嘛，谁知道，走着走着，就眼前一黑，倒了呢？
倒就倒吧，路边的热心人们还给她送到了医院。
ICU啊！一天一万，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这是烧钱玩呢！
一开始，她浑身插着管子，还迷迷糊糊啥也不知道呢，她要知道这么烧钱，她肯定自己跳起来把管子都给拔喽！
等后来人醒了，孙女还哄她呢，说也就是一个月几百块，能出得起。
换了病房，她才听着病友们说了是一万！
可把孙女给坑苦喽！
当时她就闹着要出院……后来小孙女都被气哭了，她才讪讪地不闹了。
不过住院就住吧，还给她请个护工。
她偷偷打听护工的工钱，虽说那个护工大妹子挺尽心尽力的，一天就坐那儿只伺候她一个了。
可工资也高哇！
一天就要五百块！
自从孙女不让她捡破烂卖钱以后，她能卖的只有自家的破烂，五百块！她攒一年的破烂都不凑不够钱啊！
这不是，孙女去忙工作，正好这个胖媳妇凑到病房来，拍着胸脯说她收费便宜，一天才一百块，当然了，肯定不能一刻不离地守在病人身边，就是定时过来喂三顿饭，再给拾缀拾缀啥的……总之，保证一天能照顾病人两个小时呗。
人胖护工算盘打得响着呢！
这儿的病人和家属多刁啊，不知道从哪听说她做事毛糙，同样的价钱都不肯雇她，那她就另外想个法子，把时间都拆开来，接上五六个病人，也才花五六个小时，挣得没准还比别人多呢！
胖护工忽悠住了老太太，这会儿老太太艰难地吃着她喂的饭，心里明镜似的。
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呢，这人收的工钱少，果然做事跟人家先头那个，可是差远了！
“咳咳咳！”
冷不防一颗米粒就呛到了喉咙里，老太太剧烈地咳嗽起来。
“还吃不吃？不吃我倒了啊！”
胖护工本来就急着喂完这单去赶场呢，这会儿看着老太太咳嗽得厉害，就黑了脸，把饭盒顿在床头桌上。
“你这个人，没看见老太太呛到了吗？”
“这是怎么喂的饭啊？”
“你这护工也太能糊弄了吧？”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属看不过眼，都出来说话了。
胖护工双手一叉腰，翻起了大大的白眼。
“少啰嗦，你们好心你们怎么不照顾？”
“我辛辛苦苦伺候人，收那么点钱我容易么我？”
“这老太太娇贵，去住五楼贵宾病房啊？”
老太太捂着嘴，拼命摆手，“咳咳咳……怨我，怨我，是我吃得太急了。”
要不是她不能动，她连这一百块都不想花呀。
病房里其他帮腔的人都不说话了。
这老太太，怪可怜的……都是为了省钱啊！
这老人，要是没有儿女在跟前孝顺，就是晚景凄凉啊！
胖护工一扭脸，得意地笑了声，抱起没吃完的饭盒就走。
“老太太，呛着了就别吃了，晚上多吃点吧？”
找她的都是抠得不行的穷鬼，就算她态度不行那也得受着！
顶着满屋子不满的视线，胖护工扭哒扭哒就走到了门口，差点跟一个人影儿撞上。
胖护工打眼一瞅，就见这是个衣着时髦的漂亮姑娘，这漂亮姑娘绕过她走进病房，直奔着那个穷抠老太太去了。
“奶奶，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练雯雯这会儿神清气爽，精神振奋，再不是前些天为了筹钱忧愁烦恼满身负能量的样子了！
老太太看着孙女这样子也露出笑容，“好呢，好多了！”
哟！这就是老太太的孙女？
看着不像是没钱的呀！
胖护工瞅着瞅着，那脚跟就定住了，眼睛嘀溜溜地打转，终于就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