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雄踞一方,野心?越来越大,皇位上羸弱的小?皇帝还有那些迂腐的大臣,早已经放不到眼中了。
恰逢长安来消息,陛下?有意?削藩,到时候地方节度使必定惨遭□□,弄不好命都能?被朝廷收走。因而当父亲告知他要反时,他半分犹豫都没有,当即应承下?来——
一则为了杨家,二则为了泄愤。
他身为骠骑大将军之子,年纪轻轻就?领勇武将军一职,本想成婚之后回到长安生活,不曾想婚事竟然被顾家给?退了。
他对顾菁菁谈不上有多?爱,但订了亲便也认定了她,如此草率的退婚让他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们杨家并未做错什么?,就?因顾家的抉择,一度成了显贵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起初他以为顾菁菁真的是身体不佳,怕连累了他,直到她母仪天下?适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原是贪慕虚荣……
此仇不报,难为人!
月色下?杨峪目光如刃,戴上面罩出了王府,登上自己?的马车。
马车一路向?北,赶在宵禁之前绝尘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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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赛诗会?在骊山如期举办,来的皆是各道参加秋闱的学子,作陪的除了皇帝还有朝中重臣。
为了拉拢寒门,元衡这次可谓是煞费苦心?,知晓读书人清高,在场的摆设都是梅兰竹菊,清淡雅致,没有半分纸醉金迷。席间放下?架子,亲自与学子们吟诗作赋,引来一片啧啧赞叹。
先前这种场合都是元襄代?理,这次元衡非要跟来,他明知为了这是拉拢寒门,却也没有阻拦。
他本来就?对诗词歌赋无甚兴趣,再加上又能?见到顾菁菁,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他在阵阵吟诗声中望向?远处的帷幔,只见钗环艳丽的婢子守在外面,而帷幔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娇柔安静的身影。
顾菁菁这几日不知怎的,总是没什么?精神,元衡看着心?急,寻到时机便决定带着她一同出宫游玩。
此时她躺在幔帐中的软榻上阖眼小?憩,忽而觉得烧心?反胃,忍了忍,还是耐不住翻腾,唤水桃端了漱盅过来。
干呕几声,她眼泪汪汪,喉咙也烧的厉害。
水桃见她身体不适,担忧问道:“娘娘,要不要传太医过来?”
“不必。”顾菁菁漱口呷茶,复又躺回榻上,“陛下?正在宴上忙着呢,等回宫再说罢。许是方才舟车劳顿所?致,我歇会?就?能?好了。”
“是……”
水桃退到幔帐外守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好在一切安顺,慢慢才放心?。
顾菁菁这一觉睡了将近一个?时辰,醒来时元衡已经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替她掖着被衾。
她迷迷糊糊折起身子,拦腰抱住他,将头贴在他胸膛上,瓮声瓮气问道:“结束了吗?”
“结束了,让你久等了。”元衡抚着她的后脑,温声道:“今日天气甚好,不着急回宫,朕带你到山里?走走。”
饶是身体不适,但顾菁菁在宫里?憋闷已久,立时来了精神,笑吟吟道了声“好”。
待她整顿好仪容,日头已经微微偏西,两人手牵手走出帷幔。
元襄和祁阳王以及几位重臣守在外面,对他们作礼道:“陛下?,娘娘。”
元衡微微颔首,浅声吩咐:“朝中事务繁忙,几位爱卿先请回吧,朕带皇后到周边走走。”
祁阳王闻言眸色一亮,本还想亲自劝谏帝后进入骊山游玩,如此便省下?麻烦了。
正当他暗叹时运亨通时,却听自己?的弟弟说道:“陛下?,骊山腹里?深叠,这个?时节进山怕是有野兽出没。为保安全,臣与陛下?一同进山。”
他泰然自若的说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看向?顾菁菁,眉宇微微拧起。
不知为何,总感觉她的面皮苍白了许多?。
他忍不住问道:“臣看皇后精神不济,可是病了?”
顾菁菁一哽,“没有,只是有些……有些疲累……”
元衡看她一眼,如实告知元襄:“皇后昨日有些精神不济,许是在宫里?憋闷坏了,朕这才带她出来。皇叔担心?朕和皇后的安危,美意?朕心?领了,但今日有禁军跟随,皇叔不必过多?挂念。”
侄儿婉转的让他离开,元襄不依,明媚秋阳下?容色甚是肃正,端出摄政王的威仪,“不可,臣必须要跟着。”
这般跋扈许久未见,顾菁菁与元衡对视一眼,当即有些下?不来台。
空气沉寂下?来,几名命官垂首不言,唯有祁阳王上前一步,准备打些圆场。
杨家死士早已埋伏在暗处,今日进山危机重重。刀剑无眼,他得想办法支开弟弟,不能?让他卷入其中涉险。
正欲开口,他的胸膛倏尔闷疼起来,渐渐蔓延到后背脊梁处。
他忍不住深吸几口气,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话到嘴边换了个?说辞:“陛下?,臣忽感身体不适,能?否让摄政王先送臣回府?”
“可。”
此番提议正合元衡的意?,他看向?元襄,“三皇叔身体不适,不如皇叔先把他送回去,一会?再来也不迟。”
一来一回,半天可是堪堪过去了。
元襄右眼直跳,忽而担心?起来,“护驾为重,臣会?派人将祁阳王送回长安的。”
皇叔不肯离开,说的斩钉截铁,元衡沉下?眉宇,有些不耐烦,但手心?里?传来的微痒扑灭了他心?底翻腾的火气。
顾菁菁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做无谓的争执。
元襄想跟就?让他跟着,他们视若无睹就?行了。
元衡会?意?,清清嗓子退一步说道:“好,先派人护送三皇叔回去吧。”
“是。”
元襄应下?,踅身拉着祁阳王朝席外走。
到了马车前,元襄亲指了几名禁军护送兄长,正欲离开,却被兄长拉住了胳膊,“跟我一起回长安,人家小?两口进山游玩,你凑什么?热闹。”
元襄拂去他的手,“我右眼一直跳,感觉不好,你先回去传大夫,我得跟着他们。”
祁阳王神色一凝,斟酌少顷,没有将他与杨家的勾连告知他。
劝说几句无果,他心?急如焚,叹气说道:“你确定不跟我走?若我身患重病,这一别,再也见不到我了呢?”
元襄凝着他蜡黄的脸怔了怔,勾唇对他笑笑,“别瞎说,祸害遗千年。”
祁阳王挑眉,不再言语,直到御驾浩浩荡荡的进山,适才对着远处骂了一句:“臭小?子。”
他怅然叹气,踩着杌子登上马车。
车轮滚滚,碾压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幔帘摇曳,他的心?却像坠入沉死似海,慢慢变得平静。
回长安之前,他已身患重疾,药石不能?医,安顿好妻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
长安局势对弟弟不利,他在宁斌那里?打探出来龙去脉,斟酌半月,联络到早生反心?的安西杨家。
因着孽缘绊脚,弟弟不似先前那样果决,他只能?偷偷借刀杀人。若苍天眷顾,今日有幸能?除去龙椅上那位,也算为弟弟扫清了障碍。
至于后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心?口碎痛急促,祁阳王捂着胸膛倚靠在软垫上,阖眼喃喃自语:“母妃啊,儿已经尽力护他了,奈何他犯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