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疑虑,她心知肚明。
所有的一切都在元襄的操控之中,他们两人皆是他股掌间的玩物,逃脱不得。
刹那间,消失的惧意再度萦绕在心头。
倘若皇帝知道她是摄政王布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对她的喜欢大概也会变成憎恨,到时候等待她的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元衡感受到她在微微战栗,担忧问道:“菁菁,你怎么了?可是害——”
他话没说完,立时被外面传来的打马声止住。
骏马嘶鸣不休,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起来,听起来数量不少。
饶是上元节灯火通明,但城外安静寂寥,哪来如此多的人?
顾菁菁察觉出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靠近身边人,“陛下……”
“别怕。”
元衡裹紧她的衣裙,随后抱她入怀,侧目瞥向沉重的幔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幕之下,福禄双手抄袖,径直盯着眼前这群身着京兆府官服的不速之客,问道:“上元佳节,诸位这种架势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之人刚过而立之年,一身浩然正气,率众人翻身下马,朗声道:“本官乃京兆府参事廖清,方才京兆府收到揭发,说有未婚男女在此私通,有伤风化!闲杂人等速速让开,待本官上前核查!”
福禄听到揭发一事,先是一怔,继而闲适笑道:“你们京兆府是闲的没案子办了吗?这种小事,至于廖参事亲自跑出城来捉拿?”
廖清听出他的嘲讽,倏尔一阵面热。
按照盛朝律例来讲,男女未婚私通要在京兆府公开杖罚五十,并责其按期成婚,若有不从者,日后不许再婚。
但盛朝民风开化,对于此事一直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的态度,就是主管亲自看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今日特殊,前来揭发之人可是长安显贵,弄得当值主官不好推卸,只能派他亲自走一趟了事。
“廖参事,还不走?”福禄面上笑容散去,冷冷道:“你可知里面是何人?”
廖清回神,见眼前这位细皮嫩肉的男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不管里面是何人,定要秉公办案,尔等还不快让开!”
说完,他率人气势汹汹的朝前逼近。
“放肆!”福禄戾喝一声,挥手吩咐道:“来人,拿下!”
身高马大的羽林军听命,迅疾持刀向前,排山倒海的气势压的京兆府诸人不由后退几步。
廖清在京兆府任职近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众与官府对峙之人,怔愣过后气冲丹田,皱紧眉头正要呵斥,不曾想一道清冷的声线从马车内传来,遽然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福禄,退下。”
守在马车前的几人闻声,嚣张的气焰萎顿无形,收起明晃晃的刀锋,垂首站在两侧。
廖清不敢松懈,容色依旧紧绷,反复斟酌着“福禄”这个名字,依稀觉得耳熟,似在哪里听过。
视线的末梢,先前那个清高的男子已经变得恭顺谦卑,猫着腰前去打帘,搀扶着一位少年下了马车。
借着马灯的光线来看,少年身形清瘦,穿着略微松垮的朱红襕袍,俊逸的五官带着些许病气,漠然中携出难以掩饰的金贵之态,一看便知来路不凡。
廖清一愣,只觉这位少年与记忆中的某人渐渐重叠,继而变得愈发清晰。
福禄,福禄……
他想起来了,陛下身边的大监就叫张福禄!
廖清瞳仁怔大,如同五雷轰顶,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行大礼道:“臣廖清有眼无珠,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上峰此言一出,京兆府诸人立时齐刷刷跪倒一片,头都不敢再抬。
元衡放眼一扫,复又看向发抖的廖清,“廖大人,你想核查什么尽管说,朕定会竭力配合。”
身为天子,上元之夜出宫躲在郊外的马车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里面定是藏了人,兴许还是哪家贵女。
揭发之人所言属实,但天子宠幸谁岂是他们这些臣子所能置喙的?纵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核查啊!
廖清心叹自己怎就惹了这般麻烦,叩首道:“臣万万不敢!误会,都是误会,是臣失察!”
元衡闻声,亦没有再为难他,朗然道:“即是误会,那都起来吧。”
“多谢陛下——”
眼见皇帝如此大度,在场之人不免长吁一口气,叩首谢恩,徐徐起身。
廖清受过伤,腿脚不太利索,起到半途肩膀突然被人按住,抬眸就对上皇帝文弱的面容,而那双冷若深潭的瞳子格外惹眼,瘆的他心神俱颤。
“廖大人别着急起来。”元衡弯腰靠前,低沉的声线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你先告诉朕,是谁向京兆府揭发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