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双峰山风景愈发灵秀,秋色把山林尽染了,笼着轻薄的雾,像一块放置在溪水中的琥珀,清新而?浓艳。
崎岖的山路上荀涓与湛恩并肩而?行?。
原是吃过素斋以后,荀涓见雨势止住,故而?邀佛子陪她进山里走走。
“湛恩还记得福藏道君的第四重秘境吗?”
不知走了多久,荀涓看了眼乌云压顶,愈来愈暗的天色,突然开口打破沉静。
“嗯。”佛子看向她,目光温和澄净。
通过秘境还没过几日,他自然记得。
荀涓停下脚步,望着他笑?道,
“在秘境里我们便是这般……”
她相当自然地拉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了几下,笑?吟吟看着他。
“便是这般交流的。”
她故作无意的动作,却好似有麻酥酥的痒随着她的手指渗透到他心底。
湛恩压下回忆惊现的妄想,缓缓抽出手。神态温和而?疏离。
看着他的举动,荀涓放下手,抚摸着腕上的佛珠。叹道,
“当时觉得没有听觉和灵气十分恐慌,如?今回想起来,却十分怀念。”
顿了一顿,她注视着佛子,继续说,
“至少在那里,你是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那语声幽幽,透着几分委屈和幽怨。
湛恩与她对视,还能看到女子眼中多了些?引人怜惜的粼粼碎光。
他心头微涩,又?因她不知真假的暗示而?平添一丝雀跃。只是世殊事异,不论她如?今是抱以各种目的亲近于他,都不可能了。
定?了定?神,佛子恢复惯常的模样,合掌温声道,
“阿弥陀佛。过去心不可得。秘境已过,自当放下。施主?无需执着于过去经历的种种。”
这里的种种,既是说他们在第四重秘境中的经历,更是指第九重境内,所发生的一切。
荀涓面上的笑?意淡了些?,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种种一切都要放下?若有些?人,有些?事,我不想放下呢?”
湛恩缓缓道,“执于一念,将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得万般自在。”
他说的是佛学至理,但荀涓不想去听。
她紧紧盯着湛恩的表情,问他,“你都放下了?”
佛子微微垂眸,醇厚的嗓音徐徐,似有无尽的慈悲,超然物外。
(“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
虚空广大?,与大?觉而?言不过海中的一个水泡。更何况是人的五蕴身心?为?了水泡的水泡而?失去大?觉之心,可谓因小失大?。
他只是简单的说明了这个道理,但在荀涓听来,那便是在告诉她——佛子心如?大?觉,慈悲广大?,不会因为?一念之迷妄而?失去他慈悲广度之心。
说到底,她对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之一粟罢了。
话说到此,仿佛是为?了迎合她的心境,秋雨又?一次不期而?至。
凉凉的雨丝细细交稠,绵绵如?雾。微微的凉意仿佛能渗透进骨头缝里。
佛子抬手挥出一道灵光挡在二人头上,道,“下雨了,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
荀涓冷冷撂下一句,打消了遮雨的灵光,便独自转身往前走。
身后似闻得一声微叹,“施主?……”
她一下子转过头,瞪他,“你叫我什么?”
湛恩抿了抿唇,“荀涓。”
荀涓轻哼一声,语气刁钻。
“我自淋我的雨,佛子何必执着于管我是淋雨还是不淋雨?”
她揪着他的称呼,自己却改成了佛子。
说罢,荀涓自顾自往前走了十来步。
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意料之中看到佛子沉默跟在后面。
隔着绵绵的雨幕,那张面容有些?模糊,赤色的袈裟并无热烈,平淡又?温柔。
她没有用灵力?遮蔽,他也没有,只是沉默的跟随。
给她一种她随时转头,他都会在身后的错觉的安稳感。
荀涓看着湛恩,心头不知来源的发涩,酸涩难言。仿佛被?拒绝受委屈的不是她,而?是湛恩一样。
他这么好,她更是不想放手。
纵使她于他来说只是大?海中的水泡,纵使他对她好只是为?了慈悲渡她,她也要利用他的慈悲,在那海中溅起涟漪,掀起波澜。
就是这般的自私。
荀涓走了回去,拉住佛子的袖摆。灵力?覆盖于二人周身,蒸干了身上的水汽,阻隔雨水。
她像是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对着湛恩笑?靥如?花,
“我刚刚看到个山洞,今晚就去那边避避雨吧。”
荀涓说完,也不等?佛子应答,拉着他的衣袖就走。
这一次,佛子并未抗拒。
修士的速度快起来,不过片刻就看到了之前一瞥而?过的山洞。
本是荀涓走在前,到山洞口,却是湛恩主?动上前,拨开了垂在洞口的枯藤,率先走进。
那洞口初入狭窄,走进几步就阔然开朗了。洞内昏暗,可以看到一张简陋的木床,还有些?引火的干柴。想来是猎户进山狩猎时暂居的住所。
山洞还比较干净。
生了火堆,湛恩便把木床让给荀涓,自己拿了个蒲团在地上打坐念经。
这一幕,恍然让荀涓回到了在梵谛天的那个夜晚。同样是她在床上存心引诱,他在打坐念经。
那一次,她没有成功自己就睡过去了。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荀涓拿出了一颗闪烁着柔和金光如?金玉一般的石头。方一拿出,仿若能嗅得淡淡的檀香,令人神思?清净。
这正是第九境时湛恩给她的佛骨舍利。
根据记载,将佛骨舍利纳入神府,四十九日后,可祛除心魔。
她一直留着没用,就是在这样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佛骨舍利本是须弥圣地的神物,由历代佛子传承。之前也一直在湛恩那里。故而?荀涓刚刚把舍利取出来,湛恩便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