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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令先初为帝(1 / 2)


皇帝死了?!即使?早就知道他已走向衰弱,前一阵子还大病一场,郑琰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大家都觉得皇帝行将“山陵崩”,可一旦听到他真的“崩”了,还是觉得像是被?晴天霹雳给劈了。

郑琰以为?自己对皇帝充其量只有一好感而已,皇帝临终前的许多安排让郑氏很?闹心,也?让郑琰对这位老皇帝隐隐生出一丝敌意来,然而此时?她却是真的迷茫了。那?个会高歌大笑?,会无赖放刁,写得一手烂诗还要接着写,没事?儿?跟她赌赌钱的老皇帝,他真的死了?

一旁的顾彝也?是手足无措,相信在这一刻,整个京城的人们都呆掉了。郑琰很?快回过?神来,对顾彝道:“我与你都要入宫举哀,你速归家换素服!阿庆,把我那?件月白的披风拿来给阿宝挡一挡。阿宝,你的首饰赶紧卸下来!”

顾彝神思略有恍惚,被?郑琰一说,匆匆道:“姑母妆台借我一用。”郑琰与她小?跑到妆台前,阿庆上来给顾彝卸装,又找了个空匣子将顾彝的首饰。郑琰已经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去了:“家中乐伎不得再?演习,五彩纹饰统统撤下来,夜间换上白蜡烛,家下人等不得肆意走动,出府须有腰牌,叶远呢?叫他亲自盯着男仆。遣人去几个庄子上,那?里的陈设也?统统换过?!把我和郎君的素服都找出来!”

说完,自己也?在另一妆台前坐下,阿汤飞快地上来给郑琰卸首饰,阿肖去找衣服。

这些人都很?年轻,从来没有经过?什么皇帝的丧事?,心中都很?紧张。这其中郑琰的紧张并不是针对“死了皇帝”,而是思考以后的政局,可以想见,未来不会很?太平。阿庆、阿汤都是熟手,因心慌,也?不小?心扯断了顾彝和郑琰的几根头发,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心情计较这些了。

顾彝飞快地换好装,福一福身,不多说客套话,出门回婆家去了。她与郑琰身上都有诰命,够资格入宫了。

郑琰出门前见了叶远:“这几日我与郎君有得忙了,家中门户全交与你了。”

叶远责无旁贷。

郑琰带着门藉匆匆登车:“去大正宫。”

马嘶轮响,郑琰一跺车厢的底板:“慌什么!稳稳地走!”

郑琰现居的府邸还是池脩之平外出回归的时?候皇帝所赐,不算特别大,位置倒是还不错,离大正宫挺近。从府中往大正宫去的路上,就见沿途门户紧闭,金吾卫、京兆尹都已经派员出动。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很?快就闪进坊区里面。郑琰乘的是标配的车,沿途倒没有士卒拦截搜查,倒是在路上遇到了许多同路的人,且多是乘车的诰命妇人。够资格第?一时?间入宫哭灵的,都是些中高级官吏,这些人本来就已经在大正宫的办公区里上班了。

郑琰到了大正宫门口,见宫门大开并不禁出入,里面已经有了哭声。御林军去红缨,腰间、头上已缠白布,情知一切井然有序,想来她爹现在举措得宜。

验过?门藉,郑琰被?客客气气地放行。她的后面还有许多等着验门藉的贵妇,郑琰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太子妃在哪里?宜和长公主在不在?”

她是当朝显贵,纵使?在国丧期间也?是有人奉承。一个高个儿?的御林道:“下官职责是守卫宫门,并不知内里情形,论理,太子妃在灵前,”言罢,又低声道,“池郎传讯,见夫人,请速至灵前往奉太子妃。”

对哦,她是儿?媳妇。

郑琰匆匆一点头:“有劳。”暗中把此人相貌记个大概。

皇帝最近都不在后宫,他在大正宫正殿,起居亦在正殿内设的卧室里。百官看到她有些奇怪,有不少人是不认识郑琰的,只见一个素服丽人奔了过?来。

因不认识,当下就有御史?出来阻拦:“此是议政之地,尔一妇人,不得擅入。”

有不认识她的,自然就有认识她的,李幼嘉已为?吏部侍郎,此时?正在殿前,急道:“此是琅玡郡夫人,先帝亲拜的女侍中,来侍奉太子妃,尔等勿拦!”

郑琰见到他,一颗心才稍稍平复:“我自进去,外面还请您照看。”

李幼嘉沉痛地点了点头。

大正宫正殿的大门是开着的,然而从门外是看不到内室情形的,内侍们认得郑琰,小?声地往内禀报,须臾便?有言令郑琰入内。

内室的光线不是特别好,昏暗中,郑琰看到太子、太子妃、郑靖业、蒋进贤、韦知勉、池脩之、柳敏、宜和长公主都已经到了,此外齐王、魏王、燕王亦在,人人脸上挂泪、目中含悲。郑琰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卧榻上看,她的手在抖。急急一行礼,退到徐莹身边,与旁边的宜和长公主两手相握,室内鸦雀无声。

今天在宫里陪徐莹的是宜和长公主。徐莹虽然是太子妃,哦,马上就是皇后了。然而苗妃等人却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姬妾,她们有正式的职称,正经八百的庶母,算得上长辈。须得有人能在道义上帮助徐莹顶住来自这些长辈的压力,要么是辈份上能与诸妃相当的,要么就得是国家工作人员。皇帝样样为?他的儿?子儿?媳考虑周到,老早就安排必须有人陪着徐莹。

很?快,晋王、吴王、周王等等在京诸王齐集大正宫,百官早就到齐了。而被?皇帝指定来陪伴徐莹的几人也?到齐了,皆是小?声啜泣。

郑靖业向萧令先一揖礼:“殿下,宜宣遗诏,早定大统,以安人心。”

萧令先哽咽地道:“准。”

遗诏由怀恩捧出宣读,内容很?简单:皇太子灵前即位,诸王、百官各安身份,辅佐新君。郑靖业、卫王、蒋进贤、韦知勉为?辅臣,四人以郑靖业为?首。除萧家亲属按照亲疏远近服丧之外,天下百姓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当哭临者?只在早晚哭一回,百官之中与皇帝没有亲戚关系的,七日而释服。不禁天下百姓婚嫁、祭祀、庆典。后宫诸妃有子女的,出宫随子女居住,无子女的,集中到偏宫里去。

诏令一出,众人皆放声大哭。

怀恩哽咽道:“圣人另有遗命处置身后事?。”

刚才的遗诏乃是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现在是皇帝自己的一些嘱咐了。

皇帝的遗嘱很?繁琐,开宗明义头一条:吾去后,天下归于十七郎,诸人荣辱,决于新君。

然后才说,他身后还有一些东西,白放着也?是浪费,只酌取数件做陪葬,其他的都分散给诸人了吧。首先是太子,皇帝留给了他一套便?服作念想。诸王各有金钱,皇帝特别给广平郡王多留了一份,称是给他日后抚养弟妹等资。诸公主亦得金钱若干。皇帝对庆林长公主格外优容,说她前半生坎坷,身为?哥哥“吾心痛之”,留下两所庄园给她。卫王喜欢雅物,皇帝把自己收藏的字画给了他,曹王老实,就给钱。宜和长公主得了皇帝的几套金器。皇帝亦好武,还有些马匹、武器一类,分赠郭靖、顾宁、顾宽、萧深。

又有,后宫诸妃,各有首饰数件,分了香料、绸缎。皇帝额外提到了苗妃,说她儿?子还小?,抚养儿?子是父亲的责任,皇帝去得早,不得见儿?子成人,特意多留了一份抚养费,也?是“使?儿?勿忘父”。又说,他本来以为?苗妃会无子,早先为?她准备了庄园别宫好宽裕地度过?后半生,现在她有儿?子了,东西依旧给她。

皇帝的舅舅家,人口越来越多,皇帝亦有金钱相赠。

他与魏静渊君臣一场,居然不能善始善终,他很?痛心,如今魏氏后人归来,他给留了安家费,还有魏静渊修坟的钱。虽然魏静渊现在不能陪葬帝陵,但是皇帝希望把魏静渊的遗稿带进棺材里。

郑琰也?被?皇帝在遗诏中点名,称其为?“小?友”,留给她全副赌具,除此之外,皇帝把所有的文具都留给了她。郑琰愣在当场,眼泪扑扑往下掉,都没有听到下面皇帝再?次强调,说她“聪敏豁达有才干”,让她继续做女侍中,不要埋没。

怀恩服侍他多年了,不能没了下场,给一处田产过?日子。

这就是史?称的“分金之诏”。

这份遗诏足以让朝臣吐血!魏静渊又出现了!真是阴魂不散!与此相比,郑琰也?被?点名就比较能让朝臣接受了。朝臣们甚至认为?,这是皇帝在拉拢郑靖业,好让他在感动之余为?新君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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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擦擦眼泪,对萧令先道:“请太子早继大统,以安人心!”

众臣不管乐意不乐意,都跟着请萧令先早早即位。萧令先没有推让的道理,但是口中还要说些谦词:“吾以渺身忝居大位,诚惶诚恐,万望诸位戮力同心,毋负我父子所托。”

众人三拜,山呼万岁。接着就是处理后事?,郑靖业为?山陵使?,全权负责一应事?宜。

能闯进大正宫的诰命其实并不多,毕竟男女有别——有特殊任务的除外。

被?老皇帝的遗赠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郑琰慢慢回过?神来,她现在得绷住,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小?心。郑琰小?声问徐莹:“后宫妃子们现在何处?”

徐莹小?声道:“在殿后呢,诸王都在,她们怎么好出现?”

“诰命们呢?”

“安排在后面哭灵。”

“前面自有大臣处置,内外命妇事?,你有什么想法么?”

“她们现在还居在宫中,且住几日罢,过?了这一阵再?移宫。”

“宫婢、内官之事??”

“稍等再?说。”

“好。”

这时?候,前面已经分派停当了。

郑靖业是政坛老手了,对于皇帝驾崩之后的事?情早就打过?不知道多少回的腹稿,萧令先却是只菜鸟,眼下觉得可靠的就是郑靖业了,他的老师秦越当然也?可以,但是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差郑靖业一截。萧令先便?把事?务“悉付靖业”,自己带着兄弟侄子们哭灵。

郑靖业飞快地请示:“臣请召赵王、秦王返京奔丧,京兆、金吾卫维持京城秩序,传令天下圣人归天,太子即位。有司营先帝大丧。另,传谕九边,毋开边衅,传谕诸藩属,入京吊孝。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文武百官转一级。”

“可。”

“请册太子妃为?皇后,以履冢妇之职,统内外命妇。”

“可。”

“请议先帝之谥号、庙号,请尊奉陛下生母。”

“可。”

“请晋皇后父为?公,母为?国夫人。”

“可。”

“诸王、妃、公主、驸马等宫中哭临,为?便?宜计,请拨两处宫室为?退步……”

“可。”

一条一条地命令颁了下去,一切都按着程序在走。皇帝听完了郑靖业的请示,觉得比自己想得周到细致得多,全部依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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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死,就想起他的好来了。何况作为?一个皇帝,他对郑家真的很?好,尤其是郑琰。不管外面政治局势如何,皇帝对她真的没得说!在郑琰面前,皇帝从来不摆架子,就是一熟人家的老伯,跟她吵架、教她赌钱、蹭她的饭吃、偶尔还耍个无赖……不行,又想哭了。

虽然皇帝遗嘱里的点名让郑琰承受了很?多奇怪的目光,郑琰还是咬牙挺住了,协助徐莹把内外命妇的事?情办好。内命妇那?里主要是两个长公主坐镇,先帝遗嘱里有安排,大家情绪还算稳定。有儿?女的赶紧打包行李,没儿?女的也?打包行李,丧期一过?就搬家。没儿?女的比较惨一点,从此就是判了无期徒刑了。有儿?女的在伤感之后就哈皮了,以前是关在宫里,现在出去当太妃了,能四处逛了。

然而在有子女的人里,还有一个非常难过?的人——苗妃。

因为?是庶母,苗妃等宫妃要避忌诸王,皇帝的遗嘱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是听的事?后传达。

外官在殿前,诸王在殿内,就只听到殿后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嚎。郑琰原在伤感掉泪的,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凌,与庆林长公主交换了一个眼色:是苗妃。能在这个时?候发出这一声的,一定是苗妃,只有她敢!

庆林长公主,哦,现在是大长公主了,对徐莹轻声道:“我去看看。”

庆林大长公主还没回来,后面又有凄厉的声音传来:“骗子——你带我走了吧——啊——”

尖锐的女声,连前殿都听得清楚,萧令先再?在前面听郑靖业的安排呢,听了这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苗妃。皱眉对张平使?了个眼色,张平匆匆过?去查看。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庆林大长公主回来了。

“是贵妃。”

徐莹轻声问:“没闹什么吧?”

“哭得太惨!”

“多派几个人去看看,不要闹得太过?份,”徐莹镇定地布置,“派人看好吴王和周王,如果贵妃闹得太凶了,把周王给她领过?去!”

没了丈夫的女人,儿?子最重要,二十四郎的出现,让苗妃终于定了心神。

于是重新排定哭灵的位次,外命妇自是无缘得进大正宫,另有一处。宫妃、公主、王妃等在内殿后灵堂,徐莹理所当年地打头。郑琰伴在她身侧跟着哭,庆林长公主见她哭得太惨,给她换了块手绢儿?,郑琰抽着鼻子:“临死还要感动人一把神马的,最讨厌了!”

还真是……舍不得!

苗妃离她们最近,喃喃地道:“哪怕给我一句话呢?谁稀罕这些臭钱!我只要给我一句话啊……呜呜……”

庆林大长公主也?不想再?斥责苗妃什么了,郑琰轻声道:“到死都想着给你个大份儿?的呢,还用再?多说什么了吗?”

苗妃嚎啕大哭,只是哭得没那?么凄厉了。

皇帝有遗命,不许一天到晚一直哭,哭一回,众人都抽抽答答地停了,只剩下啜泣之声。

丧礼一直在继续,众人有心交谈,也?没那?个条件,直到晚间。关系亲密的人很?自然地凑到一处密谋些什么,男人堆里讨论的无非是局势如何,待国丧过?后又要发动什么。女人们就八卦得多了。

苗妃的母亲傅氏入宫,与苗妃讨论着出宫之后的生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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