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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二章(2 / 2)


“臣去给陛下拿药,手心上的伤若不处置,会发炎的。”韩墨初怔忡的立在原地心跳汹涌澎湃,一种莫名而来的妄想油然而生,几乎压制不住。

他似乎明白了,顾修这些年为何总会时不时的躲着他。

***

时过半月,鸾驾回京。

回京的车驾里与顾修同乘的韩墨初始终坐在距离顾修最远的一端上。

顾修以为,韩墨初还在为了他未按律例斩杀地方官员的事耿耿于怀,生着闷气。

殊不知韩墨初是因为那日顾修那一声师父叫乱了心,这些日子韩墨初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去看顾修的一举一动,可是当顾修也转身看他时,他又会不动声色的避开目光,依旧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鸾驾归京后,顾修马不停蹄的找了个为生母积福的理由率先赦放了一批罪不至死的官员,随后又认认真真的在各地挑选出缺的官吏,以最快的速度将江南道上难以为继的职能部门的缺口补足。那些因量刑过重而已经处斩的犯官家眷也按律排好了等级,下发银钱补贴。

面对这样的结果,韩墨初并没有任何表态。

离京两月,京内的积务也不少。

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忙于国事的顾修很快就忘记了江南道上与韩墨初的那点波折。这些年来,繁重的国事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好的调剂。

不知为什么,自从自江南道归来后韩墨初却好似着了什么梦魇一般,心不在焉且难以集中。

有好几次都险些在批公文时写错了字,用错了词。

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他特地挑选了顾修会见入京述职的边军守将时独自来到了苏澈供职的太医院内,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道:“常如,我觉得我不大舒服。”

“不舒服?”前一刻还翘着二郎腿的苏澈立马重视了起来:“是身上哪一处的旧伤又发了么?”

“倒不是,就是整个人都不舒服。”

“算了,问你也问不出来,我给你切切脉。”苏澈伸手拿过案上的脉枕,捻着下颌处的微微萌芽的髯须皱眉道:“嘶...你这脉息强劲,面色红润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呀?你到底觉得你哪儿出问题了?”

韩墨初凝眉想了想,曲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好像,这里有点问题。”

“脑子里的问题啊?!”苏澈着实吃了一惊,起身背着手围着韩墨初左左右右的转了好几圈:“这脑子里的问题可不好办啊。”

“我知道,所以来问你。”

“这些日子我读青囊书,想起了先贤华尃神医曾为魏王开颅取病灶,你若是真觉得你脑子里生了病灶,不如我也与你把这颅骨打开,把病灶拿出来?”苏澈眯眼盯着韩墨初那形状完美的天灵盖已经认认真真的开始思考具体该从哪一步下刀了。

“苏常如,我再同你说正经事。”

“我也不曾与你开玩笑啊。”苏澈以拳捶掌,似是敲定:“你放心,我从你后脑下刀,保证你这脸上不留疤不就结了?”

“苏常如,你可记得那神医华尃说要与魏王开颅时,魏王是怎么干的?”韩墨初斜了那丧心病狂的人一眼,仿佛是种无声的警告。

“你看你看,是你说你脑子出了问题我才要给你诊治的,又不是我上赶着非要给你看。”

“我的意思是...”韩墨初欲言又止,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也没娶亲,你是不会明白的。”

“娶亲?!你早说啊!”苏澈恍然大悟:“子冉啊,你说的这可不是脑袋的问题,这是下头的问题,对于男子而言,这下头的问题可比脑袋的问题大得多,搞不好是要断子绝孙的呀!来来来,到屏风后面,褪下裤子我给你看看!”

韩墨初被这一句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把那人下巴再卸下来的冲动,站起身来:“你今年,别想去吏部领官俸了。”

“不是,子冉这真的不是小事,虽说眼下是丢人点儿。好在你现在年轻,现在治疗还有一线希望,等过了四十岁就真的完了!”苏澈活了小三十年,从未见过韩墨初脸红,愈发觉得他料事如神:“你要实在觉得那事儿丢人,你就别拿你大哥当人,你拿我当只鸡,行吗?让鸡给你看一眼还不行么?”

“苏常如,你是不是疯了?”韩墨初偏头看了眼四周一个个躲出老远的太医们,攥着拳头压低声音道:“我说了我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你不是。”苏澈也仿佛没了脾气似的,绕回了他的诊台后面,神秘兮兮的翻出个小瓶子,十分体贴的塞在了韩墨初手里:“听大哥的话,力不从心的时候服一粒,大哥保证你......啊!!!”

韩墨初出离太医院时,手中没有拿着药瓶,他立在门前整了整官服的衣襟,侧耳听着身后杀猪般的嚎叫:“啊...我的下巴呀...嘶...疼死我了...韩子冉!你这辈子休想我再管你!你死了我都不管!”

***

八月中秋月圆。

本该中秋团圆之夜,偌大的皇宫倒是一反常态的冷清。

先是五个月的小毓诚害了一场风寒,晴昭公主日夜守着不能入宫,尚宫吴氏也奉了皇命出宫去帮忙照看,毕竟顾修身边生养过孩子,还信得过的妇人,只有吴婶一个了。再就是顾攸与徐静柔也在今日带着刚满周岁的小世子陪着金氏一道去秋景正好的清风山看红枫。云家的族亲们又都投身军务之中脱不开身,只有邹氏一早来与顾修问了个安,便辞了出去。

苏澈也在八月初便请旨离宫,因为南疆的虫疫大有死灰复燃的架势,为了未雨绸缪,也为了以绝后患,苏澈在韩墨初的授意之下前往京郊意欲培植一片八百亩地的药田,药田难育不过只要育成就是利在千秋的好事。

因此今年中秋,正经在宫中过节的只有顾修和韩墨初两个人。

中秋的节礼不必守岁,顾修与韩墨初在用过晚膳之后便将服侍他二人的所有宫人都放了假,准他们自行赏月玩耍去。

偌大的宣政殿暖阁之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顾修拿着一本兵书靠在一张矮几上,时不时的翻看一页,韩墨初也没有说话,整个暖阁中只听得见顾修翻书的细响。

“陛下,要去含元殿么?”韩墨初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去含元殿做什么?”顾修合上手中的兵书抬眼问道。

“今日是中秋,自然是登高赏月了。”

永远都能一拍即合的两人,肩并肩的走在宽长的宫道上,身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正举着两盏栩栩如生的月兔宫灯,互相追逐打闹着从两人身边跑了过去。

“陛下想要么?想要臣也可给陛下做一盏。”韩墨初轻轻扬起嘴角:“孔雀的还是兔子的,都可以。”

“朕自来不大喜欢这类东西,不过倒是可以做一个给六哥,他会喜欢的。”

“也是,陛下自小喜欢的便与旁人不同,不过偶尔也该放纵一下。”

韩墨初笑着牵起顾修的手,迈开步子在宫道上奔跑了起来,灯光与月光的交相呼应下,他的眉眼无比温柔,像是从月宫中走下来广寒流仙。

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失神,美得让人不知所措。

顾修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牵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愫在心底里生根发芽。

含元殿上层的高台上,清冷的秋风吹拂着两人的衣摆。顾修凭栏远眺,高高的圆月挂在天幕,仿佛触手可及,他想回身唤韩墨初站在他的位置上一起欣赏,才要回身便被韩墨初从背后拥住了身体:“陛下别动,让臣靠一会儿。”

顾修双手扶着含元殿高台上的栏杆,任由韩墨初的身体与他贴合的毫无缝隙,他抬起头看着天边明亮的圆月,叹口气道:“师父终于不生朕的气了?”

“嗯?”

“江南道的事,师父不生气了?”

韩墨初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暗暗心疼了顾修这个一向正直的孩子好一阵子:“这些日子公务太忙,臣早就顾不上和陛下生气了。今日是中秋,除了政务陛下便不想与臣说点别的么?”

“别的?”顾修仍旧抬头看天,仿佛天上的月亮才是韩墨初的本体:“太傅想听什么?”

“也没什么,臣只是很想知道,陛下自南疆赶到苏州府的那个晚上为何不肯与臣同榻而眠?”韩墨初倏然将双臂收紧,下颌绕过顾修的肩头,与之一起抬头看天。

“那,那能有什么?”顾修双手撑着栏杆,指甲心虚的克扣着栏杆上的木漆:“你那时身上有伤,两人同榻朕还要躲着你,朕怕自己睡不好。”

“陛下是怕自己睡不好呢,还是怕想做的事做不了?”韩墨初自背后抚上了那双心虚的大手:“陛下的心思从来都瞒不了臣,所以还不如实话实说。其实臣和您的年纪都不小了,有些事陛下不必藏得那么深,臣是陛下的人,从生到死都是。今日是中秋,宫里只有臣和陛下两个人,臣今日不想做太傅,只想做只狐狸,是陛下春猎之时捕到的猎物,陛下想对这只狐狸做什么,都可以。”

顾修转过身来,搭起身后之人的手臂打横抱起,一言不发的踹开了含元殿二层上合掩的朱漆大门。

秋风萧瑟,月色皎洁。

含元殿巨大的厅柱之后,华服遍地,一片狼藉。

一只逃不了的小狐狸,贡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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