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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2 / 2)


姜篱所奏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起因只是京城街面上的一场斗殴,两个冰铺的伙计砸了一个给百姓派发治疗湿暑汤药的摊子。说是百姓都去那摊子上领药,影响了铺子里冰砖的销路。

一来二去的两边就打了起来,还伤了三四个无辜的百姓。寻城的禁军直接将两拨人都抓了送到了京兆尹府。

姜篱升堂审案,越问心里越毛。

原来,那派药的摊子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乡绅之家摆的,而是战王顾修。

战王顾修那日得了君王的银两,便将京中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都招揽起来,给他们衣食,让他们在京中各个人流多的地方摆上摊子,为百姓和寻城兵丁们派发解暑的汤药。就这一摊,摆在了一家冰铺子门口,刚摆了两天就被人给掀了。

顺带一提,那汤药本是天刚热时苏澈辛辛苦苦配出来的方子,比寻常的解暑药功效强些。原本想着小赚一笔,还没捂热乎,就被韩墨初用两根人参把方子骗走了。

事情若是到了这里,姜篱也可以按着欺行霸市就此结案。谁知去那冰铺子里查账,竟然在一张出兑店铺的行商官契上查出两枚户部的官印。加上今年的冰价一直居高不下,姜篱家中的老母亲受不得酷暑,故而也贴了不少银子买冰。如今既然抓到了这个把柄,索性便不再自审,直接将这事捅到了君王面前。

君王顾鸿听罢缘由,顺手便将姜篱呈上来的簿册端在手里翻了一翻,不翻不要紧,一翻眼珠子险些都瞪了出来:“一块冰砖十二两?这冰是什么做的?”

“回陛下,今年京中的冰铺都是这个价,是往年的十倍不止。这一块冰砖只够一间屋子用一日的。像是臣家中,只给老母亲一人用冰,这半个月来已耗费百十两银子了。”姜篱如实说道。

顾鸿翻着翻着,竟然还翻到了前几页上,京郊王师军中采办的签章。每日十五车冰砖,每日一千二百两银子。

从签章那日起到了今天,足足耗了将近两万两银子。而那些银子都是顾修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

“你说现在京中的冰铺都是这个价儿?”顾鸿眯着眼睛,想起来那日老太监崔尚也与他提过一嘴,说今年京中冰砖价贵的事儿。他也没大在意,在他看来,一块冰砖再贵能贵到哪儿去?今日一见,这已经不是价贵的问题了。而是趁难发财,搀行夺市了。

“是,眼下京中七十余家冰砖铺子,都是这个价,而且一日一变,兴许明日就是十五两银子一块了。”

“十五两银子,还当真敢开这个口了。”顾鸿没好气的把账本一合:“姜卿,你所奏朕已知晓,你回去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是了。”

姜篱得了旨意,也不再多留,告退而去。

转日一大早,君王顾鸿便将户部尚书张子兴传到了内宫之中。让人在院中大太阳照着的空地底下罚跪。

热天毒日头地下,可怜那年过半百的张大人足足跪晕了两回才被拖到君王面前回话。

顾鸿端着茶盏,看着软成一堆的张尚书,笑着问道:“张爱卿,这外头热不热啊?”

“回陛下,热。”张子兴跪在君王面前,脸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的落在眼前的砖地上。

“原来,你也知道热?朕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顾鸿冷哼一声,将那本冰铺的账本甩到了张子兴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十二两银子一块冰砖,这是搀了真金白银在里头么?这个价的冰砖满汴京里谁家用得起?满京城七十几家冰砖铺子,冰砖的价格一日三变,户部历来有权量市冞,评估物价之职,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回...回陛下...这冰砖与盐,铁,米粮不同,原本就都是随行就市。今年天热,用冰人多,所以这冰价便涨上去了。”张子兴颤颤巍巍的答着话,方才那太阳晒得他眼前一阵又一直的发黑,嗓子眼里冒烟似的难受。

张子兴说的是实话,冰砖这东西原本不是人人必须的。就好比绫罗绸缎,谁有钱谁便用。

可是今年不同,今年的天气热得已经不正常了。京郊已经有百姓和牲畜死亡,军中也已出现了成片的湿暑病症。在这京城之中,皇城及各宗室高官等人的府上皆有冰窖存冰,冰砖价格居高不下,掏腰包的都是那些本就不大宽裕的低阶官员及百姓,怎么看都有些草菅人命的意味。

冰价高,也就罢了。战王挪了银子去救那些用不起冰的百姓,倒让这“草菅人命”的冰砖铺子把摊子掀了,还把人也伤了。

天子脚下出这样的事儿,这跟直接往他这皇帝脸上倒脏水有什么区别?

“张爱卿还真是户部的老人儿了,唬起朕来都一套一套的。”顾鸿怒极反笑,拿着那两张盖着户部官印的行商官契扔到了张子兴脸上:“你再看看,这是不是你签的官契?”

张子兴伸手拖着那两张单子,心里浑然一惊,惊慌道:“不可能啊,臣签的官契应该早就都烧了啊...额...不不不...臣没有签过这样的官契...不...臣签过,但并非这样的官契...”张子兴语无伦次的辩解着,整个人都将昏死过去。

“行了,朕知道你一个人不敢干这些。”顾鸿横人一眼,身子向后一靠悠悠道:“你一个正三品尚书,京中有的是人能做你主子的。你告诉朕,这京中的七十几家冰铺子,有几家和你有关的?你主子又是什么人?你若不说也行,依周律,官商勾结牟利者一律杖责一百,三千里外充军,族中三世不得科考。你若说了,朕还可以留你一命,让你告老还乡。”

张子兴迟疑再三,心中飞速的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妥协在了家下后人的前程里。抬眸看了一眼四周,轻声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顾鸿依言让连同崔尚在内的内监一律退下,只留了张子兴一人:“行了,说吧,你主子是什么人?”

张子兴见四下无人,这才缓缓开口道:“回陛下,是珹王殿下。京中这七十余家冰砖铺子中原本只有三家是珹王殿下的,已经开了四五年。今年天热,冰价水涨船高,珹王殿下便找到臣,让臣以户部的名义出面,将那七十多家铺子以每家三十两的价格盘了过来,将行市彻底垄断。得来的银子,与臣...与臣...三七分账...”

“银子?他有那么缺银子么!”顾鸿恨得咬牙切齿道:“你说,珹王他干这些事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陛下...陛下...您...您息怒...珹王殿下说今年是您的五十整寿,他是想在您生辰当日送您一份厚礼...才....”张子兴现下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这句话,其实就是他的催命符。

当朝亲王,不但投机取巧,牟取暴利,仪势仗贵,巧取豪夺。竟然还是为了给他这个做君王的过生日。这话若是传到百姓耳朵里,他就真成了彻头彻尾的昏君。

当天晚上,户部尚书张子兴便在家中暴毙,死因根本查不出来。

两日后,顾鸿又下旨将那些冰砖铺子以每家五十两银子的价格盘归国有,兜了个圈子归还给了原先的铺主。

又着京兆府尹姜篱督察商税,将那些日子价格奇高的冰砖征收了将近九成的税款。

这一来一回,京中的冰价一下子便降下来了。

顾修前些日子买冰的那些银子,转了个圈又回到了顾修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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