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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风拂莲生·终章(1 / 2)


镜月看着面前的如翡,依旧是当年裙袂翩跹的模样。这个拥抱,他?等了太久了,他?甚至未曾见过她这么甜美地笑过。

“我该叫你竹音还是如翡?”镜月的吻轻轻在了她的额头之上,“这一次,你可愿意跟我走了?”

如翡听到这一句,积攒了半生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她攥着镜月的衣服平复了许久,弯了眉眼抬头看着他?,“瞎子,我早就同意了。”

三十多年前,她就想随他而去了。

可她不忍,她这条命,是他的。

人人皆知玉溪山有位镜月公子,却没人知道这镜月公子竟是个女人,她虽不能上窥天机,但?辨事甚明,几十年来导人向善无数。

没有人知道孽镜是如何平白无故地原地飞升的。

后来酆都流传了一应传说,无非都是说他?与油锅地狱的翡翠娘子伉俪情深感动上天云云。

只道是上天哪有那么容易被感动,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些。

或许,连镜月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明明自己身死时,已经意味着结束,何来此事还能有所转机。

然命簿子上写?着,竹音当年因恶嫂谋杀埋入院中,死后化为厉鬼害死了江氏和情夫李水,自此生生世世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镜月曾与江氏言:“井中的水,院里的花,两者得见其一近边地狱有你一席。”

若是没有镜月从中作梗,那院里的花本是因竹音尸身滋养而格外妖冶惹人侧目的。

本是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冥冥之中又有造化。

如翡身死之时,乃是功德身。

曾不能相伴隐居于青林山野作对平凡夫妻,如今到了这九幽黄泉处再觅佳缘,又岂非是一段佳话?

莲信看着如翡终于能觅得好归处,为她欣喜之余难免有些伤情,镜月满眼只有如翡一人的样子,说句羡煞旁人倒也不算是夸张了。

明明是自己弃他?而去,现在又有什么可说呢?

莲信一时出神,再看向他?二人时,却发现镜月敛了笑容,目光定定落在了自己身上,满面克制不住的惊异。似乎他?此时忽然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到极为可怕的事物,故而连眼睑也在微微颤抖。

“莲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颈上的妖印又是怎么来的?”

莲信睁大了眼睛微微吃惊,如翡抚着她脖子上的流云纹也是轻叹道:“对啊,原来是没有的。”

莲信想起来这纹印是自九重天回来便有了,莫非和那灰雪碎片有关?

她不知事情轻重,也没和镜月言说,谁也不曾想到,莲信脖子上多出的红色印记到底有什么碍事的,只有镜月摇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莲信微微皱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她面上一片淡然,手心却握着一把冷汗。

“镜月,无妨。”

此语一出,镜月竟又恢复了孽镜的原身,立在莲信面前。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飞速地闪过,而众人却如同雾里看花,从镜中看不到半个人影。

莲信的脸色白得毫无生气,看着有些可怕,且她面上的神情,更是另众人暗自为她忧心。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也不顾如翡的搀扶,一个飞身出了秦广王殿。

此时莲信已近乎癫狂,陆风渺这三个字密密麻麻在灵台中堆积着。她不相信镜月给她所见的,她要去找他当面对峙,当面。

一个银红身影自忘川之上破过暗红色的穹窿。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自望乡台处惊呼声炸起,地面动摇,忘川水在河床中被激荡得起了滔天的波澜,卷着巨浪涌向了岸边,不少鬼魂从台上跌下,或是被浪头卷入忘川中。

一时地府各处乱作狼藉。

穹窿更如血染一般,将整个酆都映得昏暗异常,无数红黄的灯火随之摇晃明灭,令人炫目,火星点燃了几处建筑,冲天的火光舔舐一般向上翻涌,烟气缭绕。

而一道?紫白的闪电划裂了穹顶,照得整个酆都亮如人间白昼,顷刻惊雷炸响,腥冷的雨幕劈头盖脸压了下来。

阴间尚且如此,更不论人间又是何等景象。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相信镜月所说的。

莲信飞身到了九重天与人间的分界,在风息天天门外,结界无情地将她弹了出去。

明明,她身上是有陆风渺下的法术的,明明,她是可以出入九重天的。

陆风渺啊,你到底都在这些年里干了什么?

莲信拍着结界,无人来应,她自怒极,功力暴涨,情急之下竟是强力催发了业火来冲破结界。

九重天结界乃是天造地设,自上古起便存立至今,又岂是她一个小小莲妖能奈何的。

然有一小仙灰头土脸跑了过来,喝她不要乱来。

莲信无法,苦苦哀求那仙放她进去。

那仙问她是何人。

她说,她是陆风渺的故人。

那仙听后竟是摇了摇头,当真放了莲信进来,还叮嘱她风渺神君正在离妄天那,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莲信急红了眼,什么叫来不及了?他?可是陆风渺,天上地下这几千年里,能由凡人飞升为神君的仅他?一个,他?又怎么会有事?

纵然是她怨他、恨他,却又何尝不是想他、念他。

莲信只觉恍然一场大梦,可惜她却非梦中人。

直到她自妙元池上入了离妄天,见到诸仙神伫立在锁妖塔法阵之外,恍惚间觉得就像是彼时自己被吊在戮灵台上一般光景。

离妄天乌云翻滚,烈风将一众仙人的衣袂卷得翻飞不止。而原本带着金辉时隐时现的法阵现已是赤中带金,闪亮异常。

锁妖塔更是透窗血红,大团墨黑气泽萦绕在塔的上空,自此处生出了通体漆黑无羽无脚的疬鸟,成群密密麻麻地围着塔尖飞舞。

而一道?银白的法阵随之在塔顶一圈一圈散了出来,消靡着周边骇人的乌气,莲信只觉得额角抽痛,因此阵带的法力令她无比熟悉。

一长髯的仙者叹道:“若非是当年他那逆徒毁了神夜辉的神泽,又怎么会生出此番事端。如今风渺神君自拿神格来抵了,加上帝君再次封印,切不可有失啊。”

神格抵了……

另一仙者又道?:“神君已将心封在了妙元池底,如今人间阴界又生出了异相,看来他也是要随上古诸神应劫羽化而去了……”

羽化……

莲信穿过驻足在此的仙人们,以一盏莲灯引路,竟踏入了檀园帝君设下的结界。她颈上的妖印猩红如血,一身银朱长裙在烈风中飞扬着,宛如一朵火莲。

每走一步,法阵中流转的经文便在她身上割出一条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衣衫,在她身后的汉白玉石板上留下了一条可怖的血路。

她却如同归家一般,毫无迟疑,直至入了锁妖塔中,再不见身影。

那长髯的仙者惊呼:“那女子岂非就是雪染!怎会如此?”

众仙者皆是大惊,但?无一人敢入那法阵半步,只得作罢。

莲信终是在锁妖塔顶看到了陆风渺,她被堵在一众妖物身后,泪水使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莲信抹了抹泪,从妖物缝隙中极力,只觉得陆风渺一席月白长衫,就像他们今生初见时那般令人错不开眼睛。

他?合眸端坐在法阵中心,眼下乌青,唇已没了血色,仙力因难以收敛而溢出了金光结界之外,被一应妖兽贪婪地吞噬着。

油尽灯枯之兆……

那时他坐在窗前等她醒来,晨辉透过薄薄的窗纸将他?映上一层暖绒绒的浅金,仿佛还仅仅是昨日。

莲信再也压制不住,哭得哼出了声来,在妖兽震耳的嘶嚎中显得如此不可闻及。

可陆风渺却是忽然睁开了眸子,金光一时大作,所有妖物皆被震飞了出去,只剩下了莲信,泪水涟涟地看着他?。

他?轻叹了口气,浅浅的笑意噙在嘴角,看着她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满眼都是嗔怪,却没办法和她动怒了。

“小莲,来我怀里。”

莲信也抹了泪勉强笑了笑,他?竟是连将她瞬移的法力也没有了吗?不是的,只是失了神格而已,不是的……

莲信坐在了他?的怀里,将头倚在他肩膀上,好闻的白芷香气压过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小莲,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可知今天原应是咱们成亲的日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在九重天上今天本是八月初八……莲信刚刚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

莲信怎么会忘……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趁早把我从被窝里捉出来……”她说了一半便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轻轻吻在了他?颈上,“你看,我这不还是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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