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坐在王宿歆对面。
他是这张桌子的主人。医生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了,拉耷着,掩映在不甚明亮的灯照下,把他的表情尽数遮好,不漏半分破绽。医生头发许是涂了太多染剂的缘故,显出不真实的乌黑油亮来。鬓角的星星斑白,则暴露了他原本的发色。医生戴着一副金边圆框眼镜,双眼无光,眸子浑浊。
医生手边放着一张纸,他正用一支笔在上面圈圈画画,但看运笔的方式,又的确不像是写字。医生伸手敲下录音机的录制键。“我们开始吧,王先生。”
“等一下。在这之前,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是谁?我在哪里?以及最重要的,今天是什么日子?”王宿歆抢先向医生提问。
“我特么——哎——”医生重重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吐出来。“又来了是吧?”
医生翻开一部深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在上面做了些记录。他把录音机提到手边,粗略地以前臂扫开身前一见方杂物,神态较刚刚玩世不恭的样子来得认真许多。
“2015年3月23日,病人编号523399,王宿歆。精神状况不佳,极端不稳定。例行检查取消。进行接触保持。录制人高鼎。”
这时间线是怎么了?罗家文和苏晋安说,他被关了五年。那现在怎么倒带似的回到15年了?
王宿歆将嘴唇抿作一道缝,两道眉梢绞在一团。疑点太多,大脑思考的负荷太重,他焦虑得缓不过气来。
高鼎把录音机放回原处,双手交叉,撑立桌面,摆出一个塔型手态。在心理学上,这种姿势从来是一个人内心极度自信的表达,有一种强势掌控局面的暗示。“所以,王先生,你又不记得我了吗?”
王宿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以目光掠过目力可及的每一处地方。
但是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指明时间东西。于是王宿歆尽力将手铐的扣链绷直,胡乱地向脸上抹了一把。帮助不大,他没有摸到明显的皱纹或是肤质改变。他只能判断自己被关在这间房子里不超过十年,但具体是一年或是五年,这样的差距他是无法辨别的。
“你在……”高鼎看上去是个敏锐的人,从王宿歆的动作里,他察觉到了王宿歆的异样,“你是谁?王宿歆?还是罗家文或者苏晋安?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死寂。
高鼎此言出口,无异于一道霹雳炸响在王宿歆后颈。他只觉得脖子像冷风吹至般一缩,随即一股寒意顺脊梁骨而下,终抵尾椎,久而不散。
王宿歆素来自诩不是反应迟钝之人,但若果说平日里他的思绪都可以拿飘屏弹幕做譬喻的话,现在的他,脑海中便只剩下飕飕电光闪过。
这个问题的信息量是相当大的。不过王宿歆也立即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已经确诊了多重人格分裂症?”
“确诊?哦?难道说你居然能够意识到自己可能患有人格分裂?呵呵,有趣。”高医生不咸不淡地笑笑,他也许已经尽力营造出随和无害的形象了。
在王宿歆看来,他却只是抽抽嘴角。阴森。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