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宿歆小腹胃横亘肌被顶得强烈痉挛,整个身子剧烈地抽动一下,尔后浑身颤抖不能自抑。然而听见罗家文的话,他依旧震惊地呼出声来:“什么,我杀了人?嘶——入狱?三……三年?”
王宿歆心底暗骂罗家文下手太重,自己还是个“精神病人”,至于这般虐待吗?他喘了大约半分钟,稍缓过劲来,向罗家文再次提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
罗家文和苏晋安对视一眼。果然有问题!
王宿歆这等状态绝对不是装疯卖傻之徒能够表演得出来的。而且日期是每个人潜意识中会认知的东西,哪怕是一个装疯的人,也很少会想到在时间认知上作文章,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少高智商犯罪,总是把时间作为计划中最关键最巧妙的部分来执行。对于不可见的东西,人们有习惯性的认知,不会过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
“你其实已经入狱五年了,今天是2017年3月22日。”罗家文回答。现在他已经基本相信王宿歆的确存在精神问题,他签字确认了测试同意书。
“你们可以跟我大致讲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吗?”王宿歆感到有些无助和迷惑。
五年?
他对这些年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好端端地在家吃过晚饭,玩着儿手机,日子安安定定,波澜不兴。
苏晋安看上去有些喜出望外。他以手示意一下罗家文,后者走到王宿歆身边,帮他撕下了贴在他眼角的胶带。
“你肯配合就好啦。”苏晋安如释重负地笑笑。
“你刚刚看到的录像带,就是警方根据你的回忆制作的。案发以后,罗警官他们根据线报逮捕了魂不守舍的你。你当时一直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一些怪物的进攻,直到最后一幕看到了陈母恢复正常。”
罗家文把撕下来的胶条顺手扔进烟灰缸里,接过话头道:“之前你看到录像带后,都表现出了极强的抗拒。一般来说,你会挣扎着扭过头去,或是完全闭眼不看。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难能可贵。”
“那我能麻烦你们,再给我播放一次刚刚的录像带吗?我希望多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也许能帮助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咔哒,咔哒,咔哒……
录像带播放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王宿歆依然没有了亲身参与和经历的观感。他只是如同看电影那般,再次确认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时间始末。
而这一次,自始自终,他也仅仅是个看客。
王宿歆忽而想起一部名唤《局外人》的法国小说。
主人公莫索尔以无所谓的态度游戏人生他想起莫索尔能够完全漠然地承认对于完全无辜的自己的指控和审判,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根本未曾犯下的罪状。
那时候,莫索尔似乎也是如同他现在这般,把自己与自己的记忆抽离开来,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对待自己的生活,那时候,莫索尔也想他现在这般,不断重复着“我不知道”这一台词,隐约认识到生活的虚无与徒劳。
没有意义。
对,没有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看录像是没有意义的,被锁在拘束衣里是没有意义的,甚至于跟罗警官和苏医生的对话也是没有意义的。
王宿歆在某种不自知的潜意识活动中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感到不可名状的嫌恶。嫌恶,对自己的。
录像带的内容看上去似乎比刚才第一次看到的简单了,整个时间也没有想象的长。
苏晋安向他介绍说这只是重复了几个警方基本可以确定的场景,警方把他们认定的关键片段拍摄出来,帮助王宿歆恢复记忆。
为数不多的几名警员负责演绎,而苏晋安医生本人,则负责编导和录像。
“这就是你们拥有的全部资料了吗?”王宿歆疑惑地问道。
“是的。”
“也就是说,在我的之前的所有供述中,都没有包括我进门后到再次出门这之间的记忆吗?”
“是的。”罗家文和苏晋安分别对王宿歆的记忆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被唤醒的记忆,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如果说,在进门前,我对那怪物,只有害怕的话;再出门后,我对那怪物……更多的是一种仇恨……刻骨的仇恨!”
王宿歆说着自己打了个哆嗦。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一刻,那一刻的自己,心里有熊熊的烈焰,仿佛要把天地烧得倾塌。那是复仇的火。不过在火中燃烧的焚毁……却是他自己。
王宿歆把自己内心的隐征告诉苏晋安。苏晋安听罢一怔,连笔也落在地上。
苏晋安走到椅子侧后的桌子去,在一堆散乱的文件中几经翻找,最后抽出一个看上去翻得有些破旧的档案袋。
看来自己的档案被警方和医生翻过无数次了呀?
王宿歆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在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前提下,还受到警方和院方的特殊关照。释放真的还有希望吗?
苏晋安从档案袋里找到了一份十年前的学籍档案。
“你以前学过医的吧?”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向王宿歆问道。
“档案里难道没有我学医的履历吗?干嘛多此一举来问我?”
“嗯,这个嘛……我现在没办法确定你还是案发时的王宿歆了。”苏晋安如斯解释。
“我要向你确定一件事儿,你能确定,对录像带上近似于恐怖片的片段有所共鸣吗?不一定是记忆,有所共鸣即可。”王宿歆点头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