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而下,沈宜安这一昏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冉姑姑端了一碗红豆薏米粥进来,放在红木炕桌上,又给沈宜安披了一件披风,将人裹个严实,最后在她背后叠几个软枕,让她靠着,可谓是细致又妥帖。
沈宜安哑着嗓子说:“姑姑别忙了,我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她慢条斯理地用白瓷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冉姑姑就在她身边坐下,让她倚在她身上,沈宜安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母妃去世后,父皇忙于政务,很长一段日子里,只有冉姑姑陪着她,待她无微不至,后来她体弱多病,出宫去了纪王府养着,身边才热闹了些。
沈宜安自小便害怕打雷,只要一听见雷声,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躲进冉姑姑怀里,这个习惯前世直到她死也没变过,今天她迷迷糊糊睡着,也听见了雷声,幸好有冉姑姑陪着。
想到这里,沈宜安头枕在冉姑姑肩上,撒娇似的蹭了蹭:“今日那雷声也太可怕了,还好有姑姑在,你抱着我,我就不怕打雷了。”
冉姑姑先是疑惑,旋即想起,午后大都督来过,还陪公主待了半个多时辰,她笑着说道:“公主可是真睡昏了,打雷的时候奴婢在东次间呢,是大都督来看公主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沈宜安苍白虚弱的脸陡然涨红,什么意思?她今日抱住的人不是冉姑姑,而是闻人决?
她怎可如此荒唐,竟认错了人,即便烧的晕乎乎的,她也不该连男女都分不清。最恼的是,昨日才与闻人决闹了不愉快,才隔了一天,她就不知羞耻地扑到他怀里去了。
若是此刻周围有个地洞,沈宜安怕是立刻就钻进去了,她吃了半碗粥,如同嚼蜡,恨不能回到那时候,一把掐醒自己。
恰在此时,莲香进来禀报:“公主,绛苑的周管事到了,您要见吗?”
冉姑姑见她仍是一脸虚弱,心疼地说:“明日再见吧,公主身体弱,多睡一会儿吧。”
沈宜安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正想找点事情做,于是说道:“让他在西厅里等吧,我迟些过去。”
须臾之后,沈宜安来到西厅,直接坐在了一扇百花屏风后,莲香带那周管事进来,行礼之后,周管事躬身回禀:“公主,绛苑上个月重新修整,现下已经完工,只是院子里有些细致的陈设,小人拿不定主意,还要公主去看过才能定下。”
绛苑是沈宜安未出阁时,纪王世子沈瑾送给她的一所别院,里面景致清幽,花香缭绕,最适合静心读书抚琴,前世她忍受不了闻人太夫人和钟月荷,常常带着冉姑姑和莲香去绛苑小住。
这些日子都督府事情多,若不是周管事到来,她都快把这好去处忘了。经历过下午抱错人的尴尬,沈宜安正愁如何面对闻人决,听闻绛苑修整完工,她心思一动,说道:“也好,那就过两日……”
她脑子里扑向闻人决的画面挥之不去,摇了摇头顿时改口:“不,就明日一早,你回去准备吧。”
周管事诧异她为何如此着急,但主子的事轮不到下人管,他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
冉姑姑满脸写着不同意:“不成,你这还病着呢。”
莲香也有些忧心,但她年纪小,最喜新奇,脸上的一丝雀跃藏不住:“公主,要不您缓两日再去?”
沈宜安揉着太阳穴说道:“姑姑,近来我觉得这都督府过于憋闷,想要出去透透气,说不定到了绛苑,我心情好了病也跟着好了呢。”
冉姑姑沉默了,这都督府里,闻人太夫人隔几日便要找茬,那钟家表姑娘虽闷不吭声,但也整日在府里晃荡,确实让人憋得慌。她怜惜地看了看沈宜安苍白的面色,答应道:“好吧,那奴婢去准备些东西,免得公主在马车上难受。”
“此事可要告知大都督?”莲香问道。
沈宜安现下躲避闻人决还来不及,听了便摇头:“不必。”若真是与他报备了行踪,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
*
蘅芜院的下人起了个大早开始忙碌,将长公主要带去绛苑的东西备齐,装在箱子里搬上马车,陈惊带着几个护卫在门口等,不多时便见到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着一件白色兔绒披风,盈盈走来。
由于风寒未愈,沈宜安走两步便要咳嗽一声,咳得一张俏脸微红,冉姑姑给她戴上帷帽,说:“公主小心,别吹了风。”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没过多久,莲香抱着沈宜安的琴也上了车,这琴是上次回宫时,沈宜安特意嘱咐莲香拿回来的,一直还不曾弹过。
陈惊与几个护卫分散在马车左右,听马车里传来一句细声弱气的:“走吧。”他这才挥手,吩咐车夫赶马。
时辰有些早,内城里住的全是达官显贵,这时候只有家里的下人出来采买,马车行至一座府邸门前,突然停住了。
冉姑姑揭开纱帘,问道:“怎么停了?”
陈惊指了指前方,答道:“秦国公府门前堵着一驾马车,我这就去通知他们让路。”
秦国公府?沈宜安想到那位三夫人,对莲香说:“你去前头看看发生了何事?”
莲香下了马车朝秦国公府门前走去,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小跑回来说道:“公主,那马车是三夫人娘家杜家的,听说三夫人被国公夫人关起来了,杜家老夫人亲自上门要见孙女,国公夫人不许,把府中的护院都调到前门来看门了。”
冉姑姑奇道:“虽为出嫁女,也没有拦着不让见亲祖母的道理,这秦国公夫人当真是……”
莲香接口:“可不就是跋扈,秦国公夫人可是京都出了名的悍妇,国公府上下都听她的,论起不好惹,她可仅次于咱们家太夫人。”
冉姑姑瞪了她一眼,让她慎言。
眼看着前路过不去,陈惊要去赶人,沈宜安思索片刻,说道:“你去跟杜家老夫人说,让她先回府,我找个由头把三夫人请到绛苑,人到了再传信给她。”碍着身份,秦国公夫人不敢不答应。
陈惊去了没多久,杜家的马车便离开了。沈宜安又对冉姑姑说道:“还要辛苦姑姑去与国公夫人周旋一番,让她答应三夫人去绛苑,找个什么理由呢?就说是品鉴曲谱吧,我听说三夫人也是个好琴之人。”
冉姑姑嘱咐莲香照顾好公主,便下车直奔国公府大门而去。未免她们停在这里太显眼,沈宜安便叫陈惊先走,只留了两个护卫和一辆小的马车给冉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