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性格角度来看,这是两个人。
从躯体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人,因为都在一个躯体里。
从灵魂角度来看,辛筝不确定青婧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青婧是检查了病患的灵魂,确定那是一个灵魂。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不管有多少种性格,不管每个性格对自我的认知差异有多大,倒是能解释为何拥有一模一样的记忆了。
可青婧都说了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且青婧也是见过离魂症的,不可能认不出来。
辛筝想了想,道:“若是离魂症的每一种性格能够完全分离开来,并且拥有一具独属于自己的躯体,你遇到的情?况倒是能解释了,不过....”辛筝笑了笑。“那是不可能....。”
辛筝说着说着最终笑不出来了,她想起来一件事,虽然乔有思考能力有自我,但他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生命,他的躯体是人工创造的。
虽然很荒谬,但普通人做不到更难以想象的事不代表这些妖孽想不到做不到。
“望舒有离魂症?”辛筝问。
青婧摇头。“师妹的精神状态是有点问题,但精神问题不止离魂症这一种,她是别的毛病。”
“你上次见她是何时?”
“十三年前。”青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离魂症的本质是人在心理上逃避痛苦和恐惧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师妹的意志和精神坚韧着呢,她坦然面对与接受自己人生的痛苦与悲剧,并勇敢的举起屠刀复仇,根本没想过逃避,离魂症没有诞生的基础。而且她的性格,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要浑浑噩噩的无知是福。”
这性格就决定了望舒不可能患上离魂症。
辛筝道:“那倒是很少见?。”
清醒的痛苦与无知是福,能选择前者的不多,这是生物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的天性。虽然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个世道可是要吃人的,怯懦退缩只会让豺狼更加勇敢,本来可能只是想喝血,但发现没有反抗后很快就会进化为吃肉,吃完了肉,骨头渣最后也会嚼了,毕竟,浪费可耻。
青婧道:“你这样的天生野心家不多,世间之人更多的还是能力滋生野心。”
辛筝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道:“所?以你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是因为觉得你师妹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青婧点头,又摇头。
辛筝不解:“什么意思?”
“是,也不是。”青婧叹了口气。“我不想说。”
辛筝闻言没再追问,而是道:“不管是什么事,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青婧嗯了声表示自己记住了。
大船扬帆起航,青婧坐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渡口,低语道:“也许是我想多了,这只是师妹与乔之间的特例。我是雉和兆生的,兆说过,雉怀我的时候我特别的折腾人,她被我折腾得很惨,我是十月怀胎生的,不是人造的。”
青婧沉默须臾,笃定且坚定的道:“我就是我,独一无二。”
辛筝并不知青婧在船上的低语,在孤帆远去再也看不见?后便离开渡口乘车往回走。
漓水与湟水交汇的这片地方因着足够的水源滋润,倒也是一片沃土,可惜太狭窄了,只能先紧着渡口用地。
帝都最为繁华的时候,这一片全都是渡口用地,王权式微后很多地方就被重新开垦为了耕地。
不过这些年为了与西荒的战事,漓水流域一直都很忙碌,反倒让这些渡口重新繁忙了起来,退耕还渡。
辛筝看了两眼便估摸着,这些被渡口用了的土地,要不了几年就会重新变回耕地。
如今的繁华只是即将到来的战争补的一丸强心丸,等战争结束了,这里又会变成原貌,船只往来凋敝,耕地开垦,甚至连耕地都不会有,直接还林,退回最原始的风貌。
过了襄仪邑便是湟水平原。
道路两侧良田绵延不绝,不时能看到有农人在地里忙碌,更有小儿与少年牵牛于田间地头。
辛筝歪了歪脑袋,君离的办事能力不错呀,竟然真的把农人买牛的事给落实了,就是不知道这些牛能在庶农的手里留多久。
牛可是很珍贵的战略资源,不管自己留着用还是卖人都是不菲的收入,她可不信庶农守得住。
对于这些庶农几时会被割韭菜,她真的非常期待呢。
经过她派去的人苦心指点,相信被韭菜的时候韭菜的反抗力度一定会很有意思。
正如青婧所言,天生的野心家很少,更多的野心家是后天的。
能力滋生野心,野心激发潜力,而潜力增长能力,能力更进一步的滋生野心。
忍耐不是真的坚韧,只是没能力,被吃肉喝血打杀惯了。
当羊发现自己的蹄子也是可以踢死狼时,不会有比那更精彩绝伦的好戏了。
辛筝望着绵延不绝的农田,甚为期待的想着。
车行至一处歇脚的长亭时辛筝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君离。
自封城解开,以及自我隔离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没事后君离便继续去忙劝农官的工作了,被疫情突然打断工作十余日,耽误了太多工作。
偶遇到辛筝,君离甚为惊喜的邀辛筝坐下来叙叙旧。
辛筝想了想,暂时也没事,便下了车,近距离一看发现君离更黑了。
曾经白皙如玉的肌肤,如今黑得快赶上炭了。
辛筝怔了下。“你怎么晒成这样了?”
君离不解。“我晒成什么样了?”
“快黑成炭了。”辛筝说。“你原本的肌肤白得跟羊脂似的。”
君离闻言愣了下,旋即担心的问:“很难看吗?”
辛筝下意识摇头。“那倒没有,你不管是颜色看着都挺舒服的。”
看多了她对这张脸已经没了多年前刚认识时的惊艳感,但哪怕审美疲劳了也无法否认这张脸看着很养眼。
那还好。
君离松了口气。
不再谈容貌这个话题,君离与辛筝说起了自己的这大半年的工作,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底层的氓庶过得这么苦。
以前的时候也不是没和氓庶打过交道,但怎么说呢。
他那时候的身份和所?处的高度,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哪怕是氓庶也都不会是真正的底层,大部分都衣食无忧,哪怕不是衣食无忧的那一小撮,过得也没那么苦。
可做了劝农官,打交道的不是当地的贵族与官吏便是前不久还是隶农的现庶农们。
庶农们让他对什么叫生活没有最苦,只有更苦难有了深切的认知。
而贵族与官吏的生活又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对比。
一个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并且一年至少一半的时间是食野菜充饥,生下的子嗣大部分都会卖掉补贴家用,只留一两个养老和传递血脉。另一个却是顿顿山珍海味,每顿十几二十几个菜,一道菜肴尝一口就饱了,生下的子女只要不是太倒霉都能养活,并且每个子女至少两个乳母、贴身伺候的侍女两个、看门的、买菜的、厨房择菜洗菜的、烧水的、煲汤的、做点心的、煮肉的、院子里洒扫的.....少则十余人,多则三五十人。
底层的氓庶尚且如此,那比氓庶更底层的奴隶呢?
君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盗趾了,盗趾的所?作所?为似乎....完全没毛病,不管谁处在他那个位置都会干出一样的事,甚至杀得更凶。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君离及时的停住了脑,可它总会在不经意间调皮的在脑海里浮现。
辛筝非常平静的,没有任何同情?也没有冷漠,只是单纯的好奇的听着君离的话,不时提一两个问题询问细节或是自己没听明白的地方。
君离说了很多,全都倾诉了一遍后终于感觉自己这半年积累的负面情绪舒缓了很多,也后知后觉到辛筝好像成了自己倾倒垃圾的树洞。“我好像一直都在同你倾诉。”
辛筝道:“没事,我挺喜欢听的,蒲阪太高,即便低头也看不到云端之下的凡世,听你说话,我能感觉自己的世界还没有只剩下我眼睛所?能看到的云端。”
一个国君若是活到了眼前所?见?即整个世界的境界,要么成神,要么成鬼。
来了蒲阪她才?意识到,王侯贵族不食人间烟火不一定是脑有恙,觉得自己和氓庶奴隶不是一个物种,也可能是云端太高,哪怕低头也看不到凡世,久而久之便以为云端是整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按大纲是写到望舒回到帝都制造恐怖阴云,还是一百章,第二卷完了,再写个小番外,然后就休息一段时间,一口气从去年十月写到现在一百万字,作者君需要缓缓。
还有,以后还会写望舒的番外,写她怎么从一个比较聪明的孩童变成现在这个活埋狂魔的,不过作者理了理,有点长,可能要写十万字来交代。就放到全文都完结后吧,不然中途插个这么长的番外也影响读者阅读感受。还有辛筝的番外也一样,为什么她一个诸侯国君会奇葩到背叛自己的阶级,也很长,一样放到全文完结以后。
但会在别人的番外里提一提望舒还有青婧的过去,以及为什么青婧会怀疑自己类似离魂症分化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