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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少昊君离(2 / 2)


君离端着饭食实在是吃不下,便问小童。“为何一直看着我?”

小童道:“不是看你,是看吃的,你们这些贵族都吃不下这些的。上回还有个混蛋质子糟蹋粮食,说那是贱者食,不吃也就罢了,还把饭碗给砸了。”

君离闻言怔了下。“那他怎样了?”

寻常人家打翻饭碗糟蹋粮食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小童道:“当时负责送饭的大哥哥气不过,踢了他一脚,断了一根骨头,没两日便发了高热去了。”

君离理解,奴隶军自己都还缺医少药,不可能匀给憎恨的贵族一份,断了一根骨头,还缺医少药,死了也很正常,但——

这里不是沃西呀....

君离犹豫了下,问:“我不吃也会受罚吗?”

“派我来就是怕你砸饭碗的时候哪怕气不过也不能把你怎样。”小童问:“不过,你不想吃的话能不能别砸饭碗,送给我也可以,不要浪费。”

君离摇头:“我吃得下。”

味道好坏比不过肚子饿,他不会为了无聊的食物是贵者食或贱者食的区别而拒绝食物。

用他老子少昊跃的话来说就是,浪费食物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无聊奢侈之举。

他是没吃过这么差的食物,也的确吃不下,但这只能说明他还不够饿,再饿会自然吃得下。

小童带着遗憾却也没说什么的心情走了。

君离将“床”完全铺好时发现自己已经吃得下了,便拿了碗和箸吃了起来。

君离可以发誓,活了十一年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他三姐养的桀犬吃的狗食都比这好吃,肉再难吃也不可能比碗里这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弄的糊糊味美。

君离尝了两口后便放弃了细嚼慢咽,转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长痛不如短痛。

三两口将一碗糊糊吞入腹中,君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只得坐在刚铺的“床”上咬紧了唇齿,喉咙紧锁不让刚吃下的食物吐出。

兕子回来时君离都还没缓过来,沃西的日子并不富裕,但他是嫡子,也是幼子,又是病人,打小的衣食都有少昊跃过问,精细得不能再精细,在少昊跃九名子嗣中,他的衣食用度无一不是最精细的。

在此之前吃得最难吃的食物也不过是四五岁时在家太闷缠着少昊跃一起去巡视时在乡下吃的一顿氓庶家庭提供的麦饭,麦饭的味道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喉咙被生生割伤。

肚腹的难受终于平复下来后没多久君离便听到了兕子的脚步声,兕子的脚步声很有辨识性,特别的轻,也特别的平稳,给人一种哪怕是泥泞沼泽也能如履平地的感觉。

“你铺了地方?正好,我寻了一些树枝枯草,再铺一层保暖又软和。”兕子将枯草放下的同时也放下了一只缺了一半的陶瓮。“我要了一些热水,你要不要洗漱泡脚?”

被迫走了这么久,脚不泡泡会很难受,尤其是接下来几天肯定还有得走。

兕子说的时候已经自己先行掬了一捧水将脸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她有点洁癖,在主营里没自由也没条件,只能忍着,但附营的条件比主营好多了,自然要将爱干净的好习惯捡起来。

君离点头。“多谢。”

兕子微微挑眉:“我是奴隶,虽然不是你的奴隶,但以你的身份实不必如此客气。”

君离微微一笑。“就算你是奴隶,你也不是我的奴隶,没义务照顾我,更别说你还不定是奴隶。”

兕子状似随口的问:“那你说我是谁?”

已经相处了两日,有了些了解,君离猜测道:“你能冒充辛子,怕是和辛子生得肖似,我猜你是辛襄子的私生女。”

沃西氏族方国不拘嫡庶都有继承权,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为尊,但也只有沃西会如此讲究,沃西以外的地方还是很讲究嫡庶尊卑的。

好比他的五兄少昊亓,是少昊跃与歌伎所出,若是在旁的地方,少昊亓莫说继承君侯之位,便是连合法的身份都不会有,只能是奴隶,但在沃西,只要是君侯的子嗣,哪怕另一半血脉不是人,也能拥有合法的身份。自然,若真有非人族血脉,便是拥有合法身份也没有继承权,君侯之位的继承者必须是纯血人族。

兕子懂得很多贵族不应该了解的东西,自认奴隶,但言行举止又明显受到过良好的教养,一点都不像奴隶。

奴隶所出私生子概率最大。

不少贵族的从人都是自己父母的私生子,一来是一些心软的长辈不想让自己的血脉过得太惨,离真正管生不管养的境界终究有些距离;二来则是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容貌多少会有些相似,甚至很相似,关键时可以做替身替死。

好比辛子筝这回,一个和她生得肖似的人以她的身份行事走另一条路线,追兵很难不上当。

不过这种私生子从人最近几十年有些减少,因为有一个私生子出身的从人干掉了正主,再弑父,再屠了五服之内所有宗族,这位私生子成为了最合法的国君——比他合法的都死了。

更让人服气的是这位靠屠杀上位的君侯事后不仅坐稳了江山,还将国族给治理得更上一层楼,统领冀东。

有这位创造了历史的凶残先驱的案例,贵族再想用私生子兄弟姐妹为从人不免要掂量一二。

虽然很厉害,以一介私生子的身份上位还带着国族从一个二流偏下的方国变成了一流大国,但没人愿意做垫脚石。

只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则私生子上位的当事人是葛天侯,一半是因为身世已经不是葛天侯的软肋了,比起关心没有价值的八卦不如多关心葛天侯的威胁与能不能拉拢;另一半则是真八卦,但葛天侯身世最令人八卦的也不是他的出身,而是他的婚姻。

这位方伯当年的婚姻是联姻,以彼时他还没上位,因而这桩婚姻总得来说是他高攀了,因而选择婚姻形式的是合婚,并且新婚时少年郎盟誓此生无异生之子,无二色。

无异生之子,不会有任何不合法的子嗣。

无二色,不会沾除妻以外的任何女人。

前者可以理解,有天下广播种的贵族,自然也有自矜血脉的,后者在私生子怀上时就会赏情人一碗药,避免玷污了自己的血脉。后者,没人能理解,人族的婚姻并不要求忠诚,只要不混淆了血脉,夫妻俩各玩各的不违背任何道德。

早年时打赌他何时忍不住偷腥的闲人可谓一抓一大把,然而葛天侯不仅盟誓了,还真的做到了,至少迄今为止还没听说他违背承诺,以至于让人打赌的兴趣都没了。

要君离看,兕子很有葛天侯的风采,不是婚姻,是天生反骨。

兕子不是一个会甘于屈居人下的人。

兕子道:“猜对了一半。”

君离不解,哪里错了?

兕子并未解释哪里错了,而是让君离让开,她要将树枝干草铺到床上,铺完了再泡个脚正好睡觉。

君离摸索着将只剩下一半的陶瓮抱起换了个位置,将脸洗了洗,旋即脱了脚上的鹿皮靴,皮靴已经多日没换,如今又每天都要赶路,怕是穿不了多久。

应该能要到草履,君离思索着准备将脚浸入水里,忽的想起一个问题。“这个盆今日泡了脚,明日还是用它盛水洗脸吗?”

兕子道:“我明天再找另外找个容器盛洗脸的水。”

用泡过脚的容器再盛水洗脸,她宁愿这辈子都不洗脸。

君离闻言放心的将脚浸入了热水里,感受着水的温度,每一根脚趾的每一个毛孔都格外的舒爽。

兕子很快铺好了床,也来泡脚,同时拿了自己的那碗糊糊吃了起来,细嚼慢咽,仿佛在吃什么美味,吃得很是斯文也很是细致,碗底干干净净。

君离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否味觉出了问题。“味道如何?”

兕子评价道:“食材种类放得过于丰富,味道有点怪,也没放盐,但还不错。”

还可以?

君离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味觉,以及兕子的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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