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她开口回答。
可她能说什么?说她是被迫的,还是说她原本是来伺候康王的?无力感在一瞬间涌上元鸢的心头,她涩涩地张唇想要辩白,刚刚抬起头,却对上谢锦衣失望的眼神:“真是无趣。”
他打了个呵欠,省去了逗弄她的心思:“会伺候人么?”
“伺候”这个词像一柄重锤敲在元鸢心头,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说话,谢锦衣自答:“白费口舌,你们青楼女子有什么不会的。”
他的眼里又提起些许的兴致,下颌微抬,不甚有耐心地道:“自己脱。”
快要脱口的话语凝滞在唇边,元鸢忘了如何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证明他只是在说笑。
他在让一个陌生的女人伺候他,往常也是这样么?旁人送他的女人,他都会收下?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元鸢又在心里自嘲:就算真的是这样又关她什么事?
就算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元鸢强迫自己冷静,可尾指却在轻轻发颤。她觉得伤口一定是裂开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疼?屋子里也好闷,为什么不将窗户都打开?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肩头落入温热的手掌,尾指一勾,便轻易挑开她的衣衫。
他的手指停在她瘦削的锁骨上:“穿成这样,还能是我想错了?”
在他的眼睛里,元鸢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大红衣衫几乎滑至肩头,露出内里薄如蝉翼的贴身小衣。因她是半躺着的,纤长白皙的腿露在故意叉开的裙摆下,无论她如何摆弄都藏不住。反而会牵动挂在脚踝上的那串银铃,每响一次,都像是在无声地发出邀约。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放荡的青楼女子。说不是来勾引他的,她自己都不信。
是十四娘为康王安排的,可最后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却是谢锦衣。就像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北将军,而她是被人送于他取乐的青楼妓子。
他万人敬仰,她轻贱至此。
呵,多么可笑的命运。
难堪、羞耻,无以言喻又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上心头,明明她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可让谢锦衣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让她所有的平静、所有的伪装都分崩离析。
不要……不要再看她了。
元鸢闭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映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康王。”
如果知道是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所以今天晚上是谁都可以?”
话音刚落,元鸢甚至来不及听清,握在肩头的手劲儿突然收紧,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她咽下堵在喉头的痛感,逼迫自己看向他的眼。不是的,她不愿意将自己给旁人的,她怎么会愿意?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可看到进来的人是他的那一刻,她是松了一口气的,甚至是窃窃的欢喜。可她听见了自己缓慢而清晰的回答:“……是。”
夜风来回拍打着窗棂,似有豆子倾倒的声音。下雨了。
脑海有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尽数被雨声填满,恍惚间,元鸢好像听到谢锦衣说了一句什么,可雨水潮湿,模糊了他的声音,唯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怎么可能恨她,他明明将她当作陌生人的不是么?
她努力想要去看清他的神情,却只觉天旋地转。视线再恢复清明时,只看见红帐翻涌,烛影摇曳,暧昧的银铃声急促又悠远,像极了他们交叠的呼吸。
理智在一瞬间回拢,元鸢睁大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连害怕都忘记了。她微张着唇,原本就白净的小脸更是渐渐褪去血色。
他要做什么?
不会的,谢锦衣不会这样的。
可五年了,她真的还认识面前这个人么?
谢锦衣的手撑在她娇嫩的脖颈旁,眼神似一头蛰伏在夜色里的孤狼,而她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他没有做什么,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视线停留在她娇艳的唇瓣上,他半阖眼睫,缓缓俯下身。
元鸢陡然清醒,摇着头用手掌推他,可他的力气是那样大,哪怕只用了单手撑在榻上,她也动不了他分毫。
他的胸膛更是硬得像铜墙铁壁,她所有的力气于他而言不过是滴水入江河。她这才意识到,只要他想,她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她只能仰起头,嗓子里逸出破碎的恳求:“别,别这样,谢……将军,求你。”
阿锦,别让我恨你。
脸上的面帘因挣扎而滑落,元鸢的浑身都血液都冷了下来。可她来不及绝望,因为她清楚地看到谢锦衣的眼神微怔,随即在一瞬间涌出恨意。
“好久不见,元二姑娘。”
一句“元二姑娘”让元鸢如坠冰窟。
而谢锦衣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认出她而停下,反而将她的手臂攥得越紧,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
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失了力气,软绵绵地瘫倒。单薄的身子埋在柔软的丝衾里,锦缎似的青丝散开,丝丝缕缕缠绕在她的眼眸,空灵、绝望,近乎灰败,像一朵将要枯死的蔷薇花。
湿热的眼泪顺着青丝滑落,元鸢苍白地笑了。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么?
原来你这么恨我。
阿锦,你真的是我的阿锦么?
谢锦衣的唇停在与她呼吸可闻的距离,看着眼里的情绪早已消散,没有欲望,也没有嘲讽,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眼里的光早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日复一日地死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头挤出的字句哑得吓人:“害怕了?穿成这样到一个男人的房间,会发生什么你想不到?”
“或者你天真地以为男人都是正人君子,只要你哭一哭,就会放过你?”
谢锦衣伸手撩开她眼眸上湿濡的青丝,让她明白白地看清他的眼睛。
“你不是说谁都可以么,现在又哭给谁看?”他嗤笑,眼尾余光却是冷的。
“还是说谁都可以,独我不行?”
你是这样想的么?元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