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势愈演愈烈,祝久辞恍然看见人群之外娘亲着急地冲他招手,奈何人群阻挡,只能和国公爷焦急站在外面。
“孩子别怕。”
祝久辞看见娘亲冲他无声道。
是,不怕,现在不过是人群激愤,等群臣退去,圣明的天子会还他们清白,此时只需等着。
祝久辞踏下心?来,不再?扯着嗓子去解释,他转过身牵住梁昭歌的手,感受那人冰凉的指尖被自己包在掌心?。
不怕。
忽然,一片谩骂中不知是谁提起了当年那场席卷京城的传言,神明的事被翻出来了。
祝久辞瞬间惊惶。
“那日诡异红雨神明降世,也是他梁昭歌吧!”
“原来真是妖孽作怪!”
“呸!哪有什么?神明,当真辱没了这二字!这片土地上,谁能比天子圣明!”
“他梁某人莫不是要踩到圣上头顶去!”
祝久辞脸上血色褪尽,当年呕心?沥血捧上神坛的努力,如今全部成了欺君的罪证。
他祝久辞——北虢国大将军之子,罔顾天道,散播谣言,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欺瞒无辜,徒手捧神,妄压天子威严!
无论如何说不清了,大司乐一事他还有十足的理由,总归明黄的圣旨仍供在前堂几案,纵使百官再?不平,梁昭歌是大司乐的身份无人能撼动。
可如今,造神一事被人翻出来,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呈于天下人眼中,确凿的事实让他哑口无言,他本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自己的把柄早被人抓在手中,趁着他一有颓势,分毫不怜惜地全部播撒出来,让他坠入无底地狱,万劫不复。
事实就是如此啊,他为了捧梁昭歌而欺瞒了全京城的百姓,欺瞒了朝堂百官,欺瞒了圣明天子!他日夜仰观星辰,抄了上万份传条薄卷,一张张散播在京城四方角落,他翻进百姓的小院,把白纸藏在灶头下,他顺着大树跳进醉仙楼的后院,将传言散尽侍从的院落,他将信纸缠在桃花枝头,他跑去清水河畔挖开?一方重石……
众人伸长手臂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这时却显得陌生,血盆大口,厌恶的眼神,祝久辞看着他们茫然无措。
矛头转而指向梁昭歌,骂他妖孽,骂他不知廉耻。
祝久辞去阻,却杯水车薪。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一切,以为给了梁昭歌光荣万丈的身份一切就不一样了,原来什么?都没改变,他比往日还要?渺小。面对众人龌龊,他甚至没有当年小公爷的勇气站出来说一句——
他是我良人……
人群之外忽然一阵骚动,祝久辞回神看过去,曲惊鸿小将军不知何时赶来,竟然推阻着人群要?冲进来。
祝久辞骤然吓出一身冷汗,他忘了,当年造神时还牵扯了他最重?要?的朋友们!北虢国唯一的少年将军、礼部尚书的儿子、北虢国首富的夏公子……
此事若出,牵连的是整个京城上圈的世家!
“走开!”祝久辞大吼!
他只能冲着曲惊鸿的方向如此晦涩不明地大叫,他不能让旁人发现他的朋友,他还要?护着他们!
众人被他不敬的言语激怒,“呸!原来我尊重?了十几年的小公爷不过是这副德行!”
“可怜国公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没有教养的儿子!”
人群再?一次猛烈地冲上来,祝久辞不得不退回去,脚下的空地越来越小,冷风一吹,额头冰凉。
忽然柔软的帕子擦过鬓角,凉意被瞬间抹去,祝久辞抬眼,梁昭歌拿着帕子擦他薄汗。
祝久辞眼泪涌出来:“昭歌……”
梁昭歌的指尖轻拂过他眼尾,“小久不哭,拭汗的帕子可不能擦眼泪。”
帕子晃过眼前,一方雪白,桃花绽放。
是昨夜灯火下的针线。
祝久辞按住他的手,将帕子拿下来,小心将桃花藏进手心?,感受到细密的针脚。
“不是说把绣花的帕子给拭汗小厮么?”祝久辞问他。
周遭人声鼎沸,梁昭歌的声音却清晰传来:“没舍得给,还是我替小公爷拭汗吧。”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祝久辞疑惑看过去,泪眼朦胧有些看不清前?路,只觉面前百官让出一道极宽的道路,一抹明黄渐渐离近。
祝久辞急忙擦去泪水,抬眼,龙涎香萦绕,梅逊雪站在面前看着他,身后国公爷垂首站立。
“诸爱卿迟迟不去,原是围了两个小孩在此。”
百官霎时吓得跪地,背脊抖如筛糠。
梅逊雪转身面朝百官道:“梁司乐为朕钦赐,当年神诏朕亦知晓。”
简单一句话让百官顿时面无血色,灵隐寺前针落可闻。
祝久辞呆愣站于原地,梁昭歌在一旁拱手揖礼。
大太监尖声道:“都散了吧!”
众臣退去,高台寂静。
国公爷瞪祝久辞一眼,跟着圣上离开,曲惊鸿跑上前?,面容焦急。
“没事了,小公爷。”他们这样说。
娘亲这样说,曲惊鸿这样说,梁昭歌也这样说。
祝久辞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倒进?榻铺,噩梦袭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