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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1 / 2)


明黛第一次跟随秦晁赴宴,他什么也不说,仿佛只是为了带她出门散心耍玩一番。

原本,她想同胡、孟二人询问更多,结果二人也含蓄的阻止了她。

明黛听了半晌,大约琢磨出一个意思来——

他们怕她太当回事,回头反觉失望。

……

明黛怀着好奇,与秦晁一同踏入刘府大门,得刘府老爷热情相迎。

已见主人家,秦晁还握着她的手,明黛想要抽回。

然而秦晁握的紧紧地,携着她穿园而过,入了刘府会客正厅。

厅堂内还有两位宾客。

从穿戴言谈判断,应当都是这片地界里的生意人。

而他们身边,都依着一个貌美含笑,若情似水的娇娘子。

男人高谈阔论朗声大笑,娇娘簪金佩玉柔柔依附。

不像陪同出席的内眷,更像为衬男人身价的一尊花瓶,一个物件儿。

明黛看着被秦晁紧紧握着的手,不动声色。

堂中宾客纷纷起身抱拳见礼,秦晁这才松了她的手,一一回了。

明黛紧随他后,同人见礼。

直至他二人落座,几双目光仍然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

既看秦晁今时今日的状态面貌,也看她脸上这副面纱。

明黛眼观鼻鼻观心,姿态端的四平八稳。

一旁,秦晁默默留意着她,忽然明白了她话中的道理——

虽不知她从前是如何被教导,但她的仪态从来都无可挑剔。

寻常往日里,随意一坐都是能入画供人瞻仰的端庄优雅。

今日较了真,越发惹眼,绝非单靠华裙加身金银堆砌就能衬出来的。

她身上这身裙子,短袄剪裁得体,半臂修肩束身,高腰褶裙掖衣纤体。

堪堪往那处一坐,入眼只有鹅颈纤白,秀肩平正,细腰挺直。

良姑的好手艺,在她身上才更显妙处。

素手交叠落于腿上,偶尔与见礼者颔首浅笑,亦或侧身同他低语。

毫不拘泥死板,更未含羞怯场,坐下位置却不挪一寸,稳稳正正。

披风摘去后,她从上到下,颈腕之间,少有华贵配饰。

可金钗玉环,不敌她发间绢花清贵,珍珠玉石,难胜她明眸溢彩。

她不点头,就没人能把她比下去。

这也是她规劝他时所说的,重新开始时该有的面貌。

管外人如何议论说道,但凡他姿态端正,就没人能轻易踩踏他。

秦晁不动声色扫向周围,略过女人眉间那一抹妒色与不屑,便是男人眼中的惊艳。

他过去没少逢场作戏,深知男人那点荤心思。

譬如面上容貌只是情调,吹了灯才见真章。

她虽掩着面,但半遮半掩下的一双明眸更加漂亮勾人,身段亦堪称绝妙。

秦晁根本无需深想,便可知这一双双含波带笑的眼里含着何等龌龊的心思。

秦晁眼神渐沉,蒙上阴冷暗色,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不该带她来这样的地方的,也不该叫她看见这些。

……

明黛心细如尘,如何看不出这些人若有深意的打量。

她并不喜欢,心有反感。若是无关紧要的寻常场合,或许会起身就走,不作纠缠。

但这就是秦晁的人生,往后许多年,他要接触的只会更多。

她选了他,没道理只接受安逸与享乐,却对身为妻子应有的担当视而不见。

是以,她抛开杂念,只认真听这些人说话。

虽是些场面话,但细细追究,依然有蛛丝马迹可捕捉。

府上这位刘爷,是做上等食材买卖的,城中最贵那家唯味轩,就是他家供货。

另一位惠二爷也不简单,他做的是酒坊生意,扬水畔那片地方,皆是他家供货。

最后一位王姓东家身价最高,他是利州最大的香料商。

她心中越发好奇,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一下,这刘爷为何会给秦晁递贴子?

……

就在明黛以为自己对这样的场合有了准备时,刘夫人一声令下,歌姬舞娘鱼贯而入。

这样的大冷天,取下披风就只剩薄衫。

几位女眷像是收到了信号,纷纷起身,在刘夫人的相邀下准备去偏厅吃茶说话。

明黛慢慢回过味来。

女人随男人亮相,伴坐身旁,打头就是穿戴上一番比拼,衬出各自当家的身价。

这轮面子上的硝烟过后,才到谈正事的时候,便不需要她们了。

轻歌曼舞,丝竹声乐,正经的事,都藏在这下头细细的谈。

怡情又隐秘。

说不定谈得上头,还会唤来一个,愉快上手。

明黛方才便觉得几位女眷多是柔弱依附的媚态,现在看来,还真未必是正房。

所以她们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至于真正持家的正房……

明黛看向刘夫人,心中五味杂陈。

不仅要司空见惯,还要主动热情的安排好一切,体贴且懂事。

别说是拈酸吃醋,恐怕这场面排的不够体面周到,回头还得被追究。

明黛轻轻垂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失落。

到前一刻为止,她想的都是担起妻子的责任,不给他丢一丝颜面。即便不适,也没打算退缩。

但此刻,她倒是真想扭头就走。

她心中以为的夫妻模样,可以是同甘共苦,是相互扶持,是知心解意。

唯独不是这种“体贴懂事”。

忽的,明黛脑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画面——

幽静庭院中挂在树枝上的尸体摇摇晃晃。

身边的人握着她的手,手掌冰冷,语气却亲切。

【你啊,还是个小姑娘。】

【如何为人妻室,还有得学】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些零碎事情,明黛本能的将其压下。

她已放弃了,过去的一切她都不愿想起。

可压得住零碎的回忆,却压不住从心底冒出的厌恶与躁意。

它们似乎由来已久,她却说不出因何而起。

……

秦晁几乎是第一时间感知到身边人的气息变化。

明黛起身一瞬,秦晁飞快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拽回座中,展臂虚扶。

他望向刘爷,无奈一笑:“秦某要的东西,本该散席后私下向刘爷问取。”

“怪就怪秦某今日一早便向夫人许诺惊喜,却迟迟没有兑现,夫人已不大高兴。”

“若再不拿到手,秦某怕是哄不住了。”

明黛思绪回拢,望向身边的人。

刘爷倒也爽朗,闻言大笑:“得亏我今早问了一句,否则还真没法同秦爷交代。”

惠二爷笑了:“什么东西这般神秘?可否叫咱们也瞧瞧?”

刘爷命刘夫人去取,不多时,刘夫人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家奴,托抱着硕大的雕花妆奁。

东西摆在秦晁面前,他勾唇一笑:“黄白俗物,于诸位爷说是九牛一毛,不敢显摆。”

话毕,他拨开搭扣,掀开盖子。

妆奁一共七层,每一层都有两指宽,掀开一瞬,七层呈阶梯状斜斜展开,内里之物尽显人前。

几个穿戴华丽的女子当即睁大眼,下意识以手捂口。

七层妆奁,女子从头到脚能穿戴于身的金饰,应有尽有。

秦晁随意挑了一只金镯子在手中把玩掂量。

刘爷托着茶盏,抬眼一瞄,笑道:“万宝记的手艺,足斤足两,捏不瘪,大可放心。”

秦晁轻笑:“有刘爷代为引荐,又有万宝记的信誉,何来担心一说?”

万宝记是整个利州最大的金铺,最擅打造金饰,别的金铺或许会偷存客人的金,但万宝记的信誉和手艺都是一等一的。

这箱金饰,是刘爷找关系请的大师傅替秦晁打的。

金自然是秦晁出,每件都是足金打造,外加描样,手工,若无些家底,还真造不起来。

略略扫过一遍,秦晁扣上妆奁,望向身边的人。

“若是喜欢,或可向夫人借一处地方试戴一下,哪里不妥也好拿去改。”

明黛闻言,心中一动,他从不是喜爱露富之人,莫不是故意叫这几位瞧见?

要谈生意,也得亮亮家底。

如今,他出手便是一箱万宝记手艺的金饰,样式和手工都做不得假,足够体面。

又当众送出,表明这确是送给妻子的,不是撺掇她演的场面戏。

否则,日后要拆穿,简直太容易了。

明黛神色淡然的点头,向刘夫人道了句“有劳”。

刘夫人叫奴人抱着妆奁,热情邀她去厢房,顺道带走了其他女眷。

几个女眷面上带笑,眼神却时不时瞄向那妆奁。

她们虽跟着这些豪商,但他们哪个不是人精,岂会任由她们无度索取。

这位秦爷,出手太大方了。

明黛扫过女眷的神情,心情复杂。

她存在的意义,好像同她们差不多,可她们脸上的惊讶表情又像是再说,是不一样的。

……

走出厅堂时,明黛回头看了一眼。

秦晁俨然已换了副面孔,似笑非笑同其他几人说话。

舞姬奋力起舞,眉眼四飞,试着勾走座中宾客的神。

惠二爷兴致不错,伸手招来一个,舞姬坐在惠二爷腿上,腰胯轻扭,极尽妩媚。

几人中,唯秦晁最为出挑,几个舞姬同时旋转到他身边,腰间铃片泠泠作响。

十分直白的挑逗。

明黛轻轻抿唇。

逢场作戏这种事,果真是耳听为虚,心宽,眼见为实,捻酸。

秦晁嘴角一挑,老练的做了个手势——别来。又继续聊。

明黛怔了一下。

下一刻,秦晁敏锐的望向门口,正正对上她的目光。

他几乎是立刻停下谈话,蹙起的眉间掺杂疑惑与担忧。

明黛与他对视,心中梗着的那处忽然就松了。

他选了这条路,她也选了他,选了这样的日子。

明知他身在局中,逢什么场作什么戏,也知他永远不会只有在她面前一种模样,却在亲眼见到时,生出不痛快的心思,捏着细枝末节频频质疑。

难怪解桐说她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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