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湿地是沿着河岸改建的，对全市开放，冬天正是风冷的时候，这会儿没到正午，太?阳还没出?来，再加上学校里的学生都?放寒假了?，湿地附近没有几个人。
两人沿着河岸慢悠悠地走着，明宋想起?那时候她坐在枯芦苇旁的长椅上，等着裴际言做测量，太?阳西沉在另一头，把他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打在小沟里。
而如今，这里草绿水蓝，虽然是冬天，却引进了?一些适合当地气候的常绿树种，缓解了?几分冬日的萧瑟。
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裴际言拉起?明宋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明宋开口问?他：“师兄，你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啊？”
裴际言吸了?口冷气，并没有答她，明宋不依不饶，晃晃他的手：“是不是呀？”
“谁知道呢，”裴际言目光落在远方，“可?能更早一点儿吧。”
生态公园的另一头就是H大的另一个校门了?，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太?阳才穿破云层，映出?了?一些暖意?，明宋回首，望着H大，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裴际言问?她。
“没什么，”明宋看?向?他，“只是觉得遇见了?师兄以后，很多事都?过去了?。”
她只是恍然想起?大学的时候，仅仅因为坐了?几次姑父的车来学校，就被同学接连议论她是不是被包养了?，面对曾经追求她的几个男生异样的目光，那个时候的庄明宋张张口，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而她，终于不再是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她了?。
她勇敢地牵着这个人的手，也要勇敢地和他一起?走下去。
“师兄，”明宋抬头看?他，“我带你去看?看?我爸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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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郊比市区冷得多，明宋冻得两颊通红，她手里抱着一束百合，庄陶安和奶奶都?喜欢白色的花。
往墓地走的时候，明宋对裴际言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我以前总是喜欢想如果，我有段时间睡不着觉，闭眼就是在想，如果我能在他去云市前，多喊几声‘爸爸’，是不是他就会走得更放心一点呢？”明宋垂下眼睛，“后来我明白了?，人生怎么可?能事事圆满，毕竟过满则缺，他应该知道，像他爱我一样，我也一直很在意?他。”
“嗯，叔叔一定知道的。”
裴际言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两人刚走过岔道，竟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明宋辨别了?很久，才认出?那个人是孙阿姨。
明宋愣在原地，上山的小道就这一条，很窄，根本?避无可?避，对面的人越来越近，明宋还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阿姨。”
“宋宋？”孙阿姨也错愕了?一瞬，她保养得很精致，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半山腰的风很大，她把头发拢起?，束在耳后，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着，“越长越像陶安了?。”
孙阿姨看?着裴际言，得体地笑?着，问?她：“男朋友？还是结婚了?？”
“男朋友。”明宋轻轻应着。
“真好，”孙阿姨错开视线，才开口解释道，“我来看?看?你爸爸，刚刚和他说?了?几句话。”
“嗯，”明宋点着头，“谢谢您。”
小时候那些因为抵触父母离婚和孙阿姨闹得种种不快，此?时在明宋的心底也宛如一道流沙般，很快消磨了?踪迹。
她不知道刘洁有没有来看?过庄陶安，但在她面前站着的孙阿姨，此?时微微有些局促，明宋注意?到，孙阿姨的眼眶有那么一点红，像是哭过的，连声音都?带了?一些哑。
明宋有些感慨，开口道：“很多年不见了?，您的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孙阿姨对她点点头，让了?路出?来，“那我就先走了?。”
“好，”小时候形同仇人一样的两人，在此?刻竟然礼貌拘谨起?来，明宋颔首，“您路上慢点。”
明宋也侧过身，孙阿姨先下了?山，高跟鞋落在山路上，留下嗒嗒的声音，在孤寂的半山，听?起?来格外清晰，谁知响了?几下，嗒嗒声就停了?下来。
孙阿姨回身喊住她：“宋宋。”
明宋也停下了?步子，疑惑地回过头。
孙阿姨抿抿唇，突然开口道：“宋宋，别怨你爸爸，他当初愿意?和我结婚，说?白了?，也是为了?你。”
孙阿姨的眼尾依然泛着红，声音也带了?些哽咽，骤然提起?往事，她竟然轻轻笑?了?下：“宋宋，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都?要说?，我没有插足过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婚姻，当初我和你爸爸有交集，不过是因为一个案子。”
“案子？”
孙阿姨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远处的一方方墓碑上，目光也随之柔和起?来：“是的，一个案子，一个强|奸案，那个年代，这种事情是没有人愿意?管的，吃力不讨好，女孩子的父母怕丢面子，根本?不愿意?上告，那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还在念高中，是她报了?案，还到了?法院，说?要打官司，但她的妈妈一口咬定没那回事，警察一上门就往外撵，说?他家姑娘没事，其他警察都?不愿意?接手这案子，只有陶安非要查下去，和他对接的刚好是我，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我那时候刚毕业，一腔热血，陪他吃了?几次闭门羹，这风言风语啊，就从受害者家属那里传出?去了?……”
明宋根本?没听?过这个案子，不由问?道：“然后呢？”
“撤诉了?，”孙阿姨叹了?口气，“一开始女孩子决定要告了?，但她家里人收了?一大笔钱，说?如果她硬要告，就不让她念大学了?，打算直接把她嫁给邻村的鳏夫，然后她撤诉了?，我印象很深，她哭着对陶安说?对不起?，陶安却只是说?，她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受害者永远不需要觉得对不起?。”
“嗐，都?是往事了?，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和你说?起?这些，我就是今天看?着他、看?着他的照片，就觉得他还是很多年前，那个蹲在小女孩家门口，孜孜不倦地说?只要告，就一定能判刑的小警察，他说?，只有一个愿意?告了?，才会有其他受害者愿意?站出?来，如果大家都?不敢站出?来，那么只会滋生更多的加害者，他说?他不能放弃。在我眼里，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一个从来不为自己?考虑的理想主义者，那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一道光，把我吸引了?。”
“但我知道他结婚了?，后来就一直保持着距离，但是因为那个案子，受害者家属记恨上了?他和我，觉得我们坏了?他家姑娘的名声，到处说?些难听?的话，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你妈妈就信了?。”
“再后来，你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着陶安，可?他工作忙，再带着你，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孙阿姨紧紧抿着唇，“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也没有顾及女孩子的矜持，我冲动地去找了?他，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陶安一开始拒绝了?我，他说?你那时候已经开始不爱说?话了?，也不再求着他给你讲故事，他每次下班回来，你都?会躲在被窝里装睡，”孙阿姨轻声道，“他跟我说?，他不打算再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高考的小可爱都能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