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洋和常陆中途在巷尾会合,两人好容易才甩开了大批追击的老六成员,一路找来了位于东面的美食城。
然后他们就刚好目睹了，吴迪从四楼一头栽下,重重砸在木制桌椅边缘，血流满地的一幕。
赵紫洋险些当场崩溃，她双膝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吴迪——！！”
与此同时,裴翊和楼上的狙击手双双扣动了扳机，但显然裴翊更快一步，他射穿了对方的脑袋，而对方的子弹则失了准头,击中了他的肩膀。
他忍痛收枪,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常陆和霍银汀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住唐旭,常陆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吴迪尸体，终是咬紧牙关转开了视线。
“唐旭，我们耽误不起了。”
双方剑拔弩张,都在试探着彼此的心理底线。
唐旭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死死盯着老六的方向，蓦然神经质地笑了。
“作为交换,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
下一秒,他将枪口抵上晓君的脑袋，用力扣动了扳机。
血溅五步，晓君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直挺挺倒地,旁边的婧婧撕心裂肺地惨叫，她哭着喊：“爸爸！”
儿子的惨死，女儿的一声“爸爸”，鬼使神差的，倒让仍存有一丝温情的老六，下定了决心。
孩子在哀求他救自己，但他要救孩子，就不可避免地要冒风险。
他不能输给唐旭，也不能拿自己在Z城的地位去冒险，真正的强者，是不应该有弱点的。
他朝婧婧望去一眼，而后转过身去，在离开四层的同时缓缓抬手，对保镖下达了指令。
“小心！”
霍银汀最先反应过来，她和常陆唐旭迅速散开，就近寻找掩体闪避，只听一阵嘈杂枪声响起，仍站在原地的婧婧，已经被子弹射成了筛子。
老六最终选择了亲手了结女儿。
待唐旭再度望去，发现四楼已经没人影了，除了死掉的那个保镖，老六和其他三名保镖均不知所踪。
他面无表情提着枪追上去，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要能和老六同归于尽。
他绝不允许这种人再活在Z城。
常陆紧跟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找到兀自发呆哭泣的赵紫洋，意欲将她拉走。
“紫洋。”他强忍悲伤，低声安慰，“我们还有正事没做完，你也不希望吴迪走得不安心，对吧？”
他连续叫了几声，赵紫洋才终于有反应，她摇摇晃晃起身，拿枪的手一直在抖。
在经过吴迪身边的时候，常陆原本想遮住她的眼睛，但被她坚决推开了。
她走到吴迪面前，俯下身去，认真替吴迪阖上了仍旧半睁的眼帘，又流着泪给他擦干净了满是鲜血的脸。
“我其实不想当你姐姐。”她小声喃喃，“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只可惜这句话，吴迪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快步朝着唐旭离开的方向追去，没有再回头。
而此时的霍银汀，正一路追着唐旭。
美食城里设置了很多转弯和走廊，一个店铺连着一个店铺，她几次差点跟丢，也始终没有发现老六的踪影。
她丝毫不敢懈怠，毕竟据她的猜想，在原故事里，唐旭很可能就是受到了爱人和兄弟惨死的双重刺激，才开始疯了一样追杀老六，最后老六死没死她不清楚，但唐旭的确是没有活下来。
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毕竟唐旭死了，就意味着她的任务也失败了。
她低头看向金属腕表，见腕表上的绿色光点正朝自己不断接近，显然是裴翊也在向这边靠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停住脚步，蓦然听到了附近传来很轻微的、类似倒计时的声音。
那是……
她下意识转头，朝不远处韩式料理的店铺望去，脸色忽变。
“唐旭！”她果断朝二楼的楼梯飞奔而去，“快跑！有炸.弹！”
不止一处，从一楼大厅，到二楼走廊，再到三楼的地中海小广场，刹那间一起引.爆。
轰鸣声震耳欲聋，浓烟热浪，猩红血焰，满目狼藉。
*
此时是上午九点钟，Z城下起了雨，这大约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霍银汀刚刚才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中醒来，耳鸣声一阵紧似一阵，大约是爆.炸的后遗症，她咳嗽了两声，只觉喉咙深处满是腥甜血味。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艰难拨拉开眼前的碎石砖块，本能地想把身上压着的东西掀下去——凭直觉判断，她认为压着自己的不是什么重物硬物，因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果要描述得具体一些……似乎还有些温度。
等等，温度？
霍银汀单手撑地翻了个身，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摸去，却诧异发现摸到了满手的血。
她总算看清了身边躺着的人究竟是谁，岂料在看清的刹那间，她几乎肝胆俱裂。
“裴翊！”
裴翊的小腹已经被锋利石片贯穿了，血还在流，直至染透了他黑色的上衣，不仅如此，他的头部、背部和双臂更是伤痕无数。
当时她正处于爆.炸中心地带，幸好他在千钧一发时赶到，几乎是生生用身体护住了她，丝毫没有考虑后果。
霍银汀慌了，她徒劳想替他按住不断涌血的伤口，无奈伤口太多，她甚至不知该先按哪一处。
剧痛令裴翊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小幅度向后仰头，似是叹息。
“银汀，你这样……我可能死得更快。”
她连忙停手，红着眼眶垂眸看他：“谁让你这么做了？你不要命了？”
“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就含了哭腔：“我那是因为任务！你犯不着为了这个赔上性命！”
裴翊的指尖触到她的手，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认真勾勒她的模样。
“你的任务是保护目标对象，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却温柔得不可思议，“没关系，反正……就算我不在，你也能坚持到任务成功，对吧？”
是的，她的确可以，至少在没遇见他的时候，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
然而究竟是为什么，她要再一次重温与他分离的时刻？而且这一次，代价是他豁出命去，帮助她完成任务。
霍银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俯身抱住他，用力想将他拖出废墟，谁知却被他按住了手。
“不必了。”
“……什么？”
此刻赵紫洋和常陆侥幸逃生，也正灰头土脸从一楼方向赶来，两人见此一幕，均不禁愣住。
常陆沉声道：“甄鹤来消息了，有一批老六的人正朝美食城这边靠近。”
换句话讲，如果再不赶紧离开这，他们就可能被包围。
这本来就是老六的计划。
腕表上的红光渐盛，提示着最多再有三分钟，对方就要到了。
“银汀。”裴翊低声唤道，“你走吧，我替你们拖延时间。”
“……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本就没法活着走出这里了。”
“……”
“就当我也是为了任务吧。”他说，“你也别多想，毕竟我不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所以裴翊，你怎么这么有自信，觉得我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没想到当初在第一世界她说的那句话，他记到现在。
掌心紧攥的折叠刀，重新变成那柄漆黑锃亮的狙击.枪，裴翊翻了个身，艰难将枪架在废墟之上，他用衣袖抹去眼前的血迹，没再朝她看去一眼。
一滴眼泪落在了沾满血与土的衣襟，霍银汀任由赵紫洋和常陆扯着自己，一路踉踉跄跄往美食城后门的方向跑去，视线始终落在裴翊身上。
她终于清醒过来，而在清醒的一瞬间，她的眼底霎时暗潮汹涌，盖过了所有未褪的悲伤。
她的脚步未停，哑声询问：“唐旭呢？”
“唐旭刚回复了。”常陆道，“他正在前往十一街区的路上，我们加快速度，应该还追得上。”
“好，走。”
她不知道在下一世界，自己还能不能与裴翊重逢，但她要向他证明，他的代价不会白白付出。
自己从来都不会输。
*
Z城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雷声隆隆，前路昏暗，如同末日序曲。
霍银汀撬了美食城旁边的一家机车行，她、赵紫洋和常陆一人一辆崭新机车，按照腕表地图的指示，一路冒着雨，疾速前往十一街区。
常陆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拿起对讲机，紧急与各方联络。
“鹤哥，你那边还顺利吗？”
“顺他妈的利。”甄鹤倒是回应了，漫天雨声里，听上去很显然是正左手砍人右手讲话，“张莱都没了！”
张莱是甄鹤的二把手，就是砍伤了常陆的脸，又被常陆弄折了一条腿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