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柔端着盘子退出来。恍惚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叹息了一声。小丫头吓得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院墙外,惊起几只白鹭,鸣叫着飞上夜空。
初柔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会自己吓自己了。她收拾完东西回房伺候江映瑶。
江映瑶拿了一卷佛经在昏黄的油灯下静静地看着。从前,她不明白母亲为何喜欢看佛经,如今她却似乎明白了母亲的心境。
初柔拿剪子拨了拨灯芯,挑亮一些,然后就去帮江映瑶铺床。
江映瑶看了会儿书,困意来袭,便躺到床上就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间清静,江映瑶觉得在钦安堂睡得格外安稳。一个月来,纠缠不休的噩梦竟破天荒地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大早,江映瑶早早起身。她昨天睡得很饱,精神头十足,气色红润了许多。
寄柔为她精心梳了一个流云髻,乌黑浓密的墨发松松地堆在鬓边,用一支银凤嵌珠百花钗斜斜地挽起,眉间配上一个白玉珊瑚却月花钿。少女的灵动、柔美霎时跃入眼帘。
说到寄柔,江映瑶对她越来越喜欢。她比初柔要年长一两岁,伶俐活泼却又不过度,说话做事每每都能符合江映瑶的喜好。若是不知道她的来历,恐怕许多人都会误以为寄柔也是打小跟在江映瑶身边伺候的。
江映瑶梳洗完毕,带着两个丫鬟去给母亲请安。
走到正厅,她才发现江文翰已经来了,殷氏却不见踪影。江映瑶上前,喊了一声“父亲”。
江文翰转过身来,应了一声。他神色如常,江映瑶却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落寞。
殷氏很快走了进来,身后的秋玉手上拿着一个包袱。
江映瑶心头一喜,走上去扶住殷氏的手臂,唤道:“母亲。”
殷氏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发髻,夸赞道:“我的瑶儿真美。等你出嫁的时候,一定是全京城最美丽的新娘。”
“那是,像你。”江文翰笑道。
殷氏没理他,对江映瑶道:“这些年没人守在你身边,尽让些阿猫阿狗欺负你了。”
江文翰额头划过两条黑线,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江映瑶第一次看到江文翰的囧样,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摇着殷氏的手臂撒娇道:“母亲,那你跟瑶儿回去吧。永远守着瑶儿好不好?”
一旁的江文翰眸中露出希冀的光亮。
殷氏抓住她的手,慢慢地轻抚,叹道:“我已在佛前许下诺言,愿常伴青灯保佑瑶儿一生平安顺遂。秋玉跟了我很多年,是个值得信任的。她以后就跟着瑶儿了。你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难事,尽管跟秋玉说。”
“母亲?”江映瑶没想到殷氏是这样的打算,心揪了起来。是什么让母亲抛夫弃子,宁愿跑到山上来当尼姑,也不肯回相府?
“瑶儿乖,母亲会回去看你的。”殷氏转过头,不让她看见眸中蓄起的水光。
“彦灵,你这又是何苦?”江文翰上前,手指顿在离殷氏后背一寸之处,蜷了起来,重新放下。
殷氏淡淡地看他:“十年前我就说过,你我缘尽不必再续。希望你好好照顾瑶儿,不要再食言。”
殷氏说罢,顾自走入内堂。“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地敲在江文翰父女的心上。
江文翰垂目,摆了摆手道:“瑶儿,走吧。”
江映瑶朝门口拜了拜,道声“母亲珍重”,跟着江文翰出了门。
走到院前,江映瑶回首。菊花丛中,一双美目透过窗缝望着她。目中泪光点点。
江府的马车渐行渐远。院中落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乌发用玉冠束起。玉冠上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萧将军,此番多谢了。”殷氏打开窗户,对萧霁道。
萧霁连忙躬身,行礼道:“夫人不必多礼。是萧霁应该做的。”
殷氏朝他浅浅一笑:“瑶儿今后就拜托将军了。”
“夫人放心,萧霁定不相负。”萧霁目光笃定,面色凝重而真诚。
天边,一轮旭日初升,绽开五彩斑斓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