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北城怔住。
他怔了半天后,伸手去摸桌上的茶碗。
不知为何,迟北城手抖了一下,将那茶碗打翻了。茶水溅到他身上。
他呆在原地。
江素羽无声叹一口气,探出手去扶正那只茶碗,又摸出锦帕来替他擦拭衣襟。
迟北城不知所措,看着江素羽,口里喃喃道:“我……”
江素羽没有马上说话,只默默将他的衣襟擦拭一遍。
茶水虽擦干了,但迟北城雪白的衣襟上留下了茶渍,颇为显眼。
他并非傻瓜。
江素羽虽然没有直接回复他,但那一句“想搬出试剑山庄去”,几乎已表达了一切。
江素羽也知道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说话没看气氛,恐怕伤到了迟北城。
她有些尴尬地伸手摸着头发,慢慢地说:“迟公子,我在你这里住了太久了,实在也憋闷得很。”
迟北城轻轻点一下头,艰涩道:“我……我明白。可搬出去,总要找合适的地方,还需要安排合适的人保护你的安全。但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这些都来不及办妥。”
江素羽苦笑:“迟公子,你自去办你的事。只要你允我自由出入,找地方也好,雇人也好,这些事我也可以自己去办,不一定要劳动你。”
迟北城又怔了怔,才道:“你总归远来是客。我怎能让你亲自操劳这些小事。这样吧,你若实在着急要搬,我嘱孙唐协助你办。”
孙唐是庄中排位靠前的大弟子,很早开始就协助迟北城打理山庄,十分能干。江素羽也是知道的。
她刚刚才以冷酷无情的态度回复了迟北城诚恳深情的告白。
但对方竟还如此为她考虑。
江素羽纵是脸皮再厚,不免也感到颇不好意思。
她不好再推拒迟北城的好意,便说:“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迟公子。”
迟北城摇头,也苦笑起来:“不会。不麻烦。”
他自刚刚打翻茶杯,站起身后,便再也没有坐下。
此时,迟北城感到无话可说,更莫名觉得羞耻难当,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便说:“那……江小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江素羽点了点头:“我祝迟公子一路顺风。”
迟北城道:“谢谢江小姐。”
他转身就走。江素羽看着他一路走到院门边,忽然想起一事,道:“迟公子,你等等!”
迟北城的手已放在院门的门栓上。听她呼唤,身体微微一僵。
他转过身来看江素羽。
江素羽说:“我有东西给你,迟公子你稍等一会儿。”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没有扎口的小包裹。
迟北城已返了回来,站在桌旁,静静瞧她,问:“江小姐要给我什么?”
江素羽将那包裹放在桌面上,打开来。
里头是几个形状不同的瓶瓶罐罐。
江素羽将瓶子逐一拿起来,同迟北城说明。
江素羽道:“我不知道你出门去是要做什么。但你既然是武林盟主,想必行走江湖,恐怕少不免要与人动手。这一瓶是还魂丹,统共制了两粒,我留一粒,给你一粒。倘若受了极重的内伤,不妨服下。但此丹难得,你且珍惜着用。”
迟北城听她这样说,立即便摇头:“我不用。”
江素羽笑了笑,道:“你便拿着吧,我还有一粒呢。你听我说,这里还有几个瓶子。这一瓶是跌打损伤药,这一瓶是金创药,这一瓶是万能解毒药,能解许多种常见的毒,当然也只是能解常见的毒而已。最后这一瓶,”她顿了顿,“最后这一瓶,是之前你中的那毒的对症解药。但它本身亦有毒,所以,切不可随意服用。”
迟北城听到此处,微微皱眉,道:“江小姐,那毒是烟鳞山秘制。之前那名弟子身上所藏,已用完了。”
江素羽自无法同他讲起自己担心的事情。
烟鳞山距此山迢水远。
倘若真如那名弟子所说,偷带出来的毒药都已用完,那当日在广岳城内,萧狄替她挡下的毒镖,又作何解释呢?
江素羽只道:“我这阵闲来无事,信手制了,你便拿着,有备无患罢了。”
迟北城迟疑许久,才露出苦笑来,轻声道:“江小姐,你……你若是可怜我,大可不必。”
江素羽愣了半天,明白过来。
她笑了一下,说:“倘若你要这么想,你不要,那就算了。”
江素羽说完,就动手把那包裹收起来。
迟北城眼睁睁瞧着她动作,又苦笑起来,伸出手,轻轻揪住了包裹的一角。
江素羽停下动作,瞅着他。
迟北城道:“别,江小姐。这些药,我还是带着吧。此去,说不定我还真用得上。”
江素羽听出端倪,微微蹙眉:“你当真是要出门去打打杀杀?”
迟北城望着她,叹一口气,道:“我是武林盟主,行走江湖,少不免要与人动手。江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将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又说了一遍。
江素羽想起来数月前见到迟北城时,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压抑起来。
她想了想,说:“你且小心着些。我已在这里开了医馆,还指望你罩着我呢。”
迟北城闻言,垂下眼笑了笑。
他低低地道:“江小姐,你……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何不肯给我点念想呢?我纵是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你同我讲,说不定……说不定我能够改。”
这样卑微的话语从迟北城口中说出来,大大出乎江素羽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