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双虹楼之前,唐可镂不免有些犹豫。友人归来,他虽然欣喜,但也惭愧。念了大半辈子书,到如今却还只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考不中,哪里有脸面见友人呢?更无论他囊中羞涩,只敢在书信里约友人在茶楼相聚。像秦淮河畔的楼外楼,那一顿饭的价格,唐可镂是承受不起的。
然而姊妹团子吃下肚,他立刻将早先的忧愁抛之脑后,心里想着,我虽然屡试不中,但却不曾少了口福。等旧友到来,一定要请他尝一尝。
尽管决定与友人共尝美食,但他还没来,我再吃一对儿应当没什么关系。唐可镂心想,又要了一份姊妹团子。
等他的友人到时,唐可镂的桌上已摆了好几张荷叶。
“唐兄,好久不见了。”友人姗姗来迟。
唐可镂立刻起身相迎,有些不好意思,将光了的荷叶往桌边推,试图让它们不那么显眼。
然而他这损友,阔别多年,依旧是一样的眼尖。
“一箪食一瓢饮,唐兄饱乎?乐乎?”友人笑道。
“是真好吃,”唐可镂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来来来,我给你叫一份,你吃了就知道了。”
很快,一份姊妹团子送过来。鲁大妞传话道:“月……,萧姑娘可说了,老先生你不能再吃了。糯米吃了容易发起来,撑着了就不好了。”
唐可镂分辨道:“老夫胃口大,怎么会撑着?再来一份嘛!”
“萧姑娘说不行。”她转身就走。
“哎,哪家卖吃的,还怕客人吃的多?”唐可镂气呼呼的。
友人看他这模样,轻笑起来:“唐兄啊,你真是赤子心肠永不改啊。”
他叹息道:“我在帝京,多久没和人痛痛快快说过话了。”
“段翰林,你当心我打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升官了吧?这回来,去什么衙门。”
唐可镂一面说着话,一面死盯着那份姊妹团子。
段翰林拿起一个糯米团子:“惭愧惭愧,还是在东宫当太子洗马。”
“太子洗马。”唐可镂听了直乐:“敢问段兄,一天能洗几只马呀?”
段翰林白了他一眼:“能洗你这么大一只。”
唐可镂哈哈大笑,催他说:“你赶紧趁热吃,不吃就给我。”
“想得美。”段翰林怕他抢似的,一口咬下去。
真香啊。
段翰林原以为唐可镂是夸大其词,逗自己玩。等他真吃了姊妹团子,才相信老饕餮怕是真的馋。
“这姑娘的手艺,我在京里都没吃过。”段翰林和唐可镂既然是朋友,自然有不少相似之处,譬如两人都爱吃。
他起身道:“我问问这东西怎么做的,等回京让家里人做去。”
“你官当久了,怕是不清醒吧?”唐可镂拉住他:“人家赖以为生的东西,随随便便说给你听?”
听他这一提醒,段翰林想想也是,复又坐了下来:“江南的点心倒是一番别具风味。”
“肯定啊。”唐可镂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在吃这一项上,我倒是不输你。”
段翰林笑答道:“成,礼尚往来,眼看着就到饭点了。听说楼外楼的餐点不错,我请你吃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外楼去。
这楼外楼,可是江南出了名的饭馆,这时候去,桌子都快坐满了。
段翰林想起刚才吃过的姊妹团子,心想江南点心应该都挺好吃的,于是点了好几种名点小吃。
菜上齐了,唐可镂只略动了动筷子,吃了点裹馅凉糕。他这时倒察觉到自己是真的吃不下了。
“我方才吃多了姊妹团子,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你用餐吧。”
段翰林点点头,每样点心都试了试。
然后,他默默停下筷子:“唐兄,这些点心好吃是好吃,可我还是觉得,起先那道姊妹团子吃起来好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