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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2 / 2)


一旦开了话头,后面的叙述似乎轻松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很突然,我们一度以为是误诊,跑了几个医院,都说没错。可是当时几个医院,都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其实,多亏了那部电影,片酬加上后来杂志广告的,还有其他的一些钱,和家里的资产加起来,爸爸决定送妈妈去美国好好查一下。

“到了休斯顿,结果出来不太乐观,最后决定入院接受化疗。但那些钱加起来,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爸爸还得工作。所以他回国,跟电视台申请了员工宿舍,把车子卖了,房子租给别人……我必须留在休斯顿陪着妈妈,所以——就没回去。爸爸给我办了休学,另外在美国找了学校,请了位保姆来照顾我们。

“两年后,电视台里终于批下了我爸爸调去驻美的工作申请,他就去美国陪妈妈继续治疗了。大概是高二下学期,我回国,插班进了师范附中,住校。但前面功课耽误太多了,最后也没考上D大……就按第二志愿,去了X大,学了医,实习和工作都在现在的医院里。”说完她咬了下唇,轻声,“就这样。”

回想起十四岁的那个暑假,恍惚得像一个荒诞恶劣的梦境。爸爸整夜整夜的失眠,饭桌上再也没有妈妈巧心思做出的新花样,亲戚们来来去去,说着哪里哪里有好的医生,哪里哪里的中药出名,甚至说东郊出去几里的半仙也颇灵。

她站在一圈人之外,脑中一片空白,哭不出来,又什么都做不了。浑浑噩噩上了飞机,听着医生语速飞快的英语,对着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的病历无能为力,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挤得整盘面都是,辣得啪嗒啪嗒掉眼泪,抽噎着把面条放水里洗掉辣椒,然后将掺着凉水的糊面条往嘴里塞。

回国后住校,别人是进行第一轮总复习,她几乎是在上新课,做作业的速度比起别人慢了不是一星半点。宿管不让开夜车,她只能打着手电筒躲到阳台继续写。到了高三,和她一起挤阳台的舍友多了起来,宿管查寝看见六个被窝空了四个,四人被揪到走廊上站一排挨训,告到班主任那里差点被勒令退宿。老师念在她插班且家里没人照顾,这才网开一面,连着另外三个姑娘也只是写了检讨。

那时觉得生活艰辛,未来雾蒙蒙的一片全是PM2.5。她也没想到现在提起来,不算轻描淡写,却也不至于委屈得想嚎啕大哭。

服务员端了咖啡和可可过来,杯子放上桌的声响微不可闻,又安静地收走托盘。

谢致沉默良久:“那,你妈妈现在……”

“在我大一的时候回国了,现在每年都有复查,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的眉终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点。

谢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得喉头发涩,又放下。

“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我?”

陈望把手捂到杯沿处取暖,氤氲的热气很快在掌心里起了雾。

“出国的决定太仓促,那时签证还没下来,我们也在等最后一家医院的结果,什么都无法预料,就不敢和你说。等最后终于无法转圜,我给你打了个电话。可能是经纪人接的吧,说你在工作,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要去美国了,他说会跟你转告的。等了两天没等到你的电话,第三天就上飞机了……以为就去十天半个月,也没想到再回国就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以前的手机号也没了,等想起有QQ时,QQ被盗了……”

所以音讯全无,于他而言。

谢致眉头重新拧起,许久后重重往沙发上一陷,别开头松了松领子,声音有些哑:“可能是,”他闭了闭眼,“那天我骑马,场地出了问题,跌伤了腿,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公司封锁了消息,我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当时经纪人或许只顾着我的伤势,把你的电话忘了。”

十多年来,陈望设想过不止一种可能性,或许他以为她只是去旅游,或许他听了转头便忘,或许他在那渐行渐远的几个月里已经不在意她,很多很多或许,在等不到他电话的两天里,在为妈妈的病情恐惧的时间里,在初到美国持续失眠的那些夜晚里,她想了很多。

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她耳朵里发疼,有些茫然,不自觉攥紧了袖口:“……那你的腿现在?”

“早就没事了。”他揉了揉眉心,“出院后,我给你打电话,说是空号。去你家,开门的是不认识的人。开学后,我去九中,他们说你休学了。我去问齐导演有没有你父母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我去电视台问你爸爸还在不在那里工作,可台里姓陈的人太多。我——”谢致蓦地停住,许久,长出一口气,不再言语。

陈望听得眼眶胀胀的酸,抬手捂了下眼,从包里拿出支笔,撕了张便签纸低头飞快地写着,末了将纸推到他杯子边,低头盖上笔盖。

“手机号给过了,我的微信号,新QQ,邮箱,家里座机,护士站的号码,全在上面……”她吸吸鼻子,“我应该不会再去哪儿,就算去你也能联——”

话卡在喉咙口,她猛地落入一个怀抱。青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这一侧,单膝跪到沙发上,弯腰紧紧地抱住了她。

陈望先是僵,紧接着是慌乱,手抵在他肩上语无伦次:“谢、谢致——”又不敢高声,“我、你——别有人拍到——”

“没事。”她感到他动了动,颈窝隔着毛衣甚至能描出他鼻子的轮廓,“这样看不见脸。”

她嘴唇动了动,再也说不出话,手仍抵在他肩上,终是慢慢改为环住他的姿势。然后她感觉到背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陈望。”

“……嗯。”

“对不起。”

她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

他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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