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又憋了整整五天。
其实似乎已经没有继续待在洛城的理?由。方朝清的铺子已经冷冷清清的了,洛城吃喝玩乐的地方也都玩遍了,连那刘知府都奇怪他怎么还?留在这儿。
不过,阿圆少爷想留在哪里还?需要?理?由吗?不需要?的。
到了第六天,终于矜持够了,不显地上赶着了,他又一身锦绣,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地到了柳树胡同。
结果吗,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佳人不在,人去楼空,阿圆看着开门的肥胖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再?度确认了一下没找错地儿,便是连珠炮一般地问那中年男人原来的住户怎么搬走了搬去哪儿了云云。
面对这满身富贵的少年公子,那中年男人又惶恐又兴奋,然而对着他的问话却是一脸茫然。
问不来甄珠的下落,阿圆脸色登时就黑了。
然后自然就是全城搜索甄珠的新住处。
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甄珠也未故意隐藏,去牙行?打听一下,阿圆便得知了甄珠的新住处。
一得了消息,便骑着马,一阵风似的到了甄珠的新家。
结果到了大门被告知还要?通传,等了将近一刻钟才被放了进去,进了宅子,没主人相迎,更没车轿代步,只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蹦蹦跳跳没一点儿大户人家丫头该有的仪态不说,还?叽叽喳喳麻雀似地一个劲儿问他什?么人哪里的跟她家主人什?么关系干嘛要?找她家主人巴拉巴拉……气得阿圆恨不得缝上她的嘴。
最后,走地腿快断了,才在宅子最里面见到人。
她正在客串园丁,给一簇长得乱蓬蓬的蔷薇剪枝,听到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喊着:“姑娘,我?把客人带来啦!”,便慢悠悠地转过头,说了一声:“来了啊。”然后便又转过身继续给蔷薇剪枝。
她穿着浅蓝的家常素服,头发松松挽了,一身玲珑地站在花架前,素白的手在枝叶间游弋着,像一尾鱼儿,哪怕那手里拿着一把粗黑笨重的剪刀,也不妨碍她的优雅灵巧。
阿圆愣了一下,旋即感受到她语气里的敷衍,登时又不爽起来。
她继续专心剪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然而阿圆怎么可能容忍被忽视。
蹦到她跟前,跟只麻雀一样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喂,你怎么突然搬家了?”
“搬家就搬家了,都不告诉我?!”
“你这选的什?么破宅子,乱糟糟的丑死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你怎么管教下人的?没一点儿样子!”
“喂,你是买宅子把钱用光了吗?居然自己干这种活,连个花匠都请不起吗!”
……
甄珠扶了下额,努力想忽视身边这噪音,然而噪音源存在感实在太强,根本难以忽视。
“咔擦!”又剪断一根枝条,身边那噪音源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似的,瞪着眼,伸着食指,愤怒地指控:
“你又不听我说话!”
甄珠叹气,随即又是一声“咔擦”。
“小少爷,”她满脸无奈,“你没看到我很忙么?”
那“小少爷”顿时横眉怒目,指着那剪了一半的蔷薇,又指了指自己:“剪这劳什子比陪我说话重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多少人巴结奉承各种走门路就为跟他说上一句话,别说她一个穷酸小画师,就是知府那种官儿不还?得捧着他?
没了方朝清的门路,她现在不应该发愁怎么继续卖画挣钱么?
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搭上他比方朝清那废物强一千倍吧!
他怒目圆睁地看着她,却见她眼神清白如水似的望过来,再?直白不过地问道:“你是谁?”
他顿时就鲠住了。
没得到他的回应,甄珠也不纠结,扭头继续修剪花枝。
真是没兴趣陪这种没长大的小孩子玩儿啊。
见她这样,阿圆又忿忿了,可也没再拿身份压人的意思,只不停围着她转。
最后见她修剪似乎告一段落,原本乱蓬蓬的蔷薇变得疏落有致,粉白小巧的花朵掩在青枝碧叶间,一阵风来,铃铛一般轻颤着,她站在花前,衣裳简朴,浑身无饰,却如那盛开的蔷薇一般,简简单单,却玲珑有致,人面花颜相映,恍然间几乎分不清是人在花里,还?是花在人前。
阿圆又愣了一下,又想起那日她给他画的画像,也是这样人与花相照映,脸颊便忽然有些发热。
然他绷着脸,扬着下巴,立马用一脸倨傲把那点儿热烫的羞怯给遮掩了下去。
眼睛瞄着那架修好的蔷薇,施恩般地道:“小爷今儿有空,你就再给我?画幅画像吧。”
甄珠正收拾东西,闻言头也没抬:“改日吧,今天不想画画。”
阿圆瞪大了猫儿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什么破理由?他都送上门给她画了,她居然不想画!
当即就又伸出手,指着她鼻子,正要发怒。
却见她突然又抬起头,指着那架蔷薇,笑眯眯地对他道:“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说罢她便自己念了出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她眯起眼,双手拢在袖子里,仰着头看着那架蔷薇:“我?很喜欢最后一句,觉得意境很美,以前甚至想过,等老了就回到家乡,盖个小院子,种上一架蔷薇,在蔷薇下支一张床,天气好的日子,就在蔷薇下面午睡,醒来的时候,身上落满花瓣……多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