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季齐回去接,桑伯便坐着马车来了,手里抱了个极为考究的?大盒子,喘吁吁道:“老奴该死,老奴一早就去了香合坊,但这?里头有几样点心非得?现做,所?以略等了等。”
一面说,一面把盒子交给花仔。
花仔接过来,喉咙里莫名就有点紧涩:“夫子你……还送我点心?”
“你误会了,这?是托你带给阿容的?。”姜安城看?着她,一直控制得?完美的?声音,到这?里还是泄漏了一丝温柔。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带不到。
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花仔有点失望,但更多的?居然?是松了口气——如果夫子说是,她简直怀疑自己会哭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嗯,知?道啦!”她用力吸了口气,把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全吐出去,她坐在马背上望向姜安城,哪怕心上缚着的?那根绳又开始被扯紧,紧到有点发疼的?程度,她也没有允许自己再闪避。
她直直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给她最多教训和管束的?人,也是给她最多教导和温柔的?人。
她朝他?微笑,“夫子……”
眼眶酸胀,还有点热热的?,辣辣的?。
这?种感觉她从前非常陌生。
但大年初二?那一次,在姜家?时,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滋味。
在那颗眼泪落下来之前,她策动缰绳,转过了身。
“我走啦!”
三个字被甩落在空气里,人已经一骑绝尘,奔赴前方,再也没有回头。
姜安城为她挑选的?是最好的?北狄战马,转眼间便只剩下一道烟尘,天空蔚蓝,大地?碧绿,她的?身影很快远去,一直远成一个小黑点。
姜安城一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整个人似已凝固。
只有目光,一直望着那视野尽头的?黑点,直到,再也望不见为止。
“花仔……保重。”
他?的?声音轻到了极点,转瞬飘散在风中。
*
回去的?路上,桑伯坐在马车上,一直不敢开口。
姜安城坐姿依旧笔直,脸上依旧是清冷沉静,没有什么表情。
看?上去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桑伯知?道,太不一样了,这?样的?主子好像只是一具空壳,主子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仿佛已经在官道边被掏了出来,让花仔带走了。
桑伯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忽然?马车的?马匹嘶鸣,马车也猛地?一顿,桑伯的?脑袋在车壁上重重地?磕了一下,不由掀开帘子喝道:“老石,你搞什么鬼?!”
车夫忙请罪:“这?几个娃娃斜刺里疯跑过来,我差点儿没刹住,主子没事吧?”
姜安城坐车内,没有动,也没有答话。
马车前站着几个小孩,大约是吓傻了,一动不动。
那几个孩子看?穿着是城郊农人家?的?,昨日人们在这?里过上祀节,草丛间树枝上残留了不少风筝,这?些孩子便寻了一些品相完整些的?来放,此?时有些手里拿着线轴,有些手里拿着风筝。
姜安城身边的?人,从桑伯到车夫,皆是知?道主子习性的?,也没有为难那几个孩子,只吃嘱咐他?们眼睛看?路,莫要乱跑。
孩子们这?才缓过来,连忙跑开。
车夫正要扬鞭,桑伯也正要放下车帘,姜安城忽然?道:“别动。”
桑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几个孩子在地?上铺开一只大风筝,绑上线,便放了起来。
那风筝又大又精致,是一只巨大的?老鹰。
不知?是从哪年起,上祀节有了风筝传情的?习俗,彼此?心悦的?未婚男女会一起放风筝,据说风筝飞得?越远,两人之间的?缘分便越深厚。
所?以,昨天这?片地?方,放风筝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花仔逛吃逛吃塞了一肚子好吃的?,到了黄昏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出偌大的?地?方,便开始放风筝。
这?个上祀节对花仔来说,或许只是一个颇为有趣的?节日,但对姜安城来说,却是精心安排丝毫不容出错的?一天。
可是风筝一放,姜安城就知?道自己算错了。
花仔根本不需要和他?一起放,她一个人便能扛着大风筝跑得?飞快,一面把风筝送上天,一面麻溜地?松着线。
而他?当时所?能做的?,只能是在旁边看?着她举着线轴,回头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夫子,你看?咱们的?风筝飞得?最高啦!看?来咱们的?缘分最深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仿佛还在眼前,笑声是那样清脆,仿佛还在耳边。
——不是的?。
姜安城看?着孩子们手里的?风筝,在心里轻轻地?道。
在这?里便被捡到,显然?,它并没有飞出多远。
原来你我之间的?缘份,老天真的?看?得?清清楚楚。
半年。
只得?半年。
仅此?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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