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盒子上面还?有一笔墨点,那是花仔挑了个最大的,特意做了个记号,让季齐送给姜安城。
花仔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确确实?实?是她当初挑的那一个,“夫子你没吃吗?”
“我……”姜安城在官场上历练出来应变能?力尽数施为,才能?让声音镇定?如常,听不出一丝破绽,“……不喜甜食。”
姜安城口?味一直很清淡,花仔立刻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心想自己这东西送得着实?有些失败啊,道:“那还?一直放着干什?么?我帮你扔了。”
她说扔就要?扔,姜安城的动?作却比她还?快,一把夺过。
这出手太快,太急,让花仔觉得有点奇怪:“夫子?”
“宫中不比别处,不能?随地乱扔。”姜安城道,“放心我自会处置。”
“可是……”
“没有可是!”姜安城飞快道,“你第一次来皇宫,要?不要?逛逛?”
花仔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了,眼睛发光:“啊可以吗?!”
她后来才知道,岂止是可以逛逛,就算是她每间宫殿住上一天也不会有人管。
因?为皇宫根本没有真正的主?人。
皇帝不在,后宫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先帝留下?的小皇子,受命监国?。
问题是小皇子只有三岁,能?监好自己不尿裤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花仔先去看了看之前风长天住过的隆德殿。
风长天回北疆之后,偶尔也会在喝酒的时候跟兄弟们说起京城和皇宫的事,提到次数最多的,倒不是他自己住的隆德殿,而是姜雍容所居的清凉殿。
只是没等花仔去,清凉殿的人倒急急忙忙找过来了:“小姜大人在宫中真是太好了,殿下?又?闹了,谁也哄不住!奴才们听说小姜大人今日在宫中,便斗胆前来了。”
清凉殿位置颇为偏远,本不太适合给监国?皇子住,但问题是年?年?换了宫殿便夜夜啼哭,只有把他抱回清凉殿他才睡得安稳,只得让他一直住在这里。
小皇子每天午后要?睡一两个时辰的午觉,睡完照例要?哭闹上一场,有时哄得好,有时哄不好,宫人们基本上是听天由命。
但小皇子不知为何认姜安城,任得哭闹得再厉害,姜安城来抱抱他,他总能?很快平复下?来。
花仔和姜安城跟着宫人来到清凉殿的时候,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声音之嘹亮,中气之十足,可以用魔音穿脑来形容。
姜安城加快了脚步,进入寝殿先匆匆行了臣子之礼,然后抱起了哭闹不止的小皇子,柔声道:“年?年?乖,不哭。”
这句话简直像是咒语,本来正嚎得声嘶力竭的小皇子睁开了一双泪眼,“啊呜”一下?搂住姜安城的脖颈,“呜呜呜,年?年?不要?他们,年?年?要?舅舅!”
“好,舅舅来了,年?年?最乖,让舅舅抱抱。”
姜安城把小皇子抱在怀里,一面伸手问宫人要?来一杯水,先送到小皇子口?边喂他喝了几口?,小皇子正哭得口?干舌噪,当即捧着杯子乖乖喝起来。
然后姜安城又?拿热手巾给小皇子擦了擦脸,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小皇子点头:“年?年?饿。”
花仔又?是惊奇,又?是讶异。姜安城把一个狂暴的小魔童变成一个可人的乖宝宝,前后半炷香都不到。
“夫子你怎么这么厉害?”花仔赞叹,文武双全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带孩子!
姜安城道:“你叫他的名字,他小名叫年?年?。”
花仔便试着叫了一声:“年?年??”
年?年?本来正吃着姜安城喂到他嘴里的奶糕,一听这声便抬起来了头,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花仔,带着点纯然的好奇,半点也没有方才在宫人怀里时那种焦躁与抗拒。
姜安城道:“陛下?和阿容在时,都是叫他的名字。可他们走?后,这个名字便再也没有人敢叫了。”
“为什?么?”既然叫一声名字就能?哄住小孩,这帮人干嘛还?任由他哭成那样?
“因?为上下?有别,尊卑有份。”姜安城道,“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谁也越不过规矩头上去。”
“这些人是不是傻啊?”
“不,正因?为他们不傻,所以没有人敢越雷池。”姜安城道,“直呼主?子名讳,若无人计较便罢,万一有人计较,告到尚宫局,不死也要?脱层皮。”
“卧槽,”花仔终于明白了,“难怪皇宫这么大,这么有钱,老大还?是不愿待!这压根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年?年?糕吃得差不多了,姜安城又?喂了他几口?水,花仔道:“年?年?,你喜欢玩什?么?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年?年?两只眼睛瞅着花仔,在姜安城怀里犹豫了一下?。
姜安城柔声道:“年?年?还?记得高高吗?她是高高的……兄弟,你可以唤她花叔。”
花仔差点儿被这个称呼呛着:“花叔?!”
姜安城看了看左右的宫人,压底一点声音:“不然叫花姨?”
花仔立即道:“别别别别别,叫花哥就好!”
“不行,辈份乱了,没规矩……”
“嗐,这宫里的规矩够多了,累不累啊?再说我老大都叫高高了,又?合什?么规矩?”
话是这样说,但姜安城本能?地不想错了这个辈份,花仔的新问题又?冒出来了:“他为什?么管我老大叫高高?”
“陛下?喜欢把他抛得高高的,他很喜欢。”
“哦。”花仔明白了,一伸手就把年?年?捞了过来。
她对于年?年?来说到底脸生得很,年?年?差点儿就要?紧张得哭出来,但下?一瞬,年?年?便被高高地抛了起来。
宫人们纷纷发出惊呼。
年?年?却在这久违的腾空飞翔中笑出了声,“高高!高高!”
“小姜大人,”宫人们紧张地道,“您发句话啊,这这这这可太危险了!要?是有个万一,奴才们死不足惜,怕是还?要?连累小姜大人您呢!”
“随她去吧。”
姜安城目光落在花仔和年?年?身上,声音温柔至极,目光也是。
这个游戏,即使是他也很少带年?年?玩。
毕竟年?年?是眼下?风氏嫡子唯一的血脉,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但在花仔的眼里,年?年?显然只是一个孩子。
没什?么皇族,没什?么皇子,年?年?就是个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就喜欢玩些刺激的小游戏。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能?剥除一个人身上所有外界叠加的东西,只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今天没有出太阳,但庭中那一株巨大的腊梅正在盛开,清冽的香气笼罩着整座清凉殿。明黄色的花朵映着花仔和年?年?明亮的笑容,仿佛自带一层光芒,为清凉殿铺上一整层阳光。
姜安城望着她,目光无法移开。
他感觉到自己在笑,但,不想克制,不想阻止。
受寒的人想要?靠近暖,被拘束的人想要?靠近自由,身处阴暗的人想要?靠近光。
皆是本能?,无从?阻止。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顿住,眸子里温柔的光点也猛然凝固。
清凉殿的宫门敞开,姜原站在宫门处,一动?不动?地看着看他,不知已经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