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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哥哥,你是不是在撒娇?...)(2 / 2)


“没有。”

秦楼一顿,传音入密:“你跟着我进了山洞。”

斩钉截铁的肯定句,不容置疑。

秦萝被当场抓包戳穿,如临大敌般挺直身子。她实在不擅长撒谎隐瞒,还没开口,耳朵就泛起浓郁的红潮。

“对,对不起。”

小孩做贼心虚,不敢与他对视:“我看你御剑飞了出去,就想着跟去看看。”

秦楼挑眉,嗓音沉沉:“你修为不够,不可能躲开我的神识。”

跟前的小鹌鹑身子矮了一截,因为太过心虚,脸颊变成粉红色。

秦萝嘀嘀咕咕:“是……是伏伏。”

既然哥哥就是伏伏主人的转世,那同他说起真相,应该不会出岔子。

秦萝努力组织语句,尽量让自己的叙述简单易懂:“我在苍梧的藏书阁发现了它,它求我帮他找到主人。当时因为有它,你才没发现我。”

她一边擦药,一边大致讲述了自己与伏魔录的相遇、它说哥哥可能是主人转世、以及它担心秦楼安危,让她偷偷跟在后面的事。

秦楼安安静静地听,神色始终没有多大变化,末了抬起视线,看了眼身旁飘来飘去的大书。

伏魔录扇翅膀似的动了动书页:“怎么了主人!疼不疼热不热!来我给你扇扇风!”

少年无声笑笑,眸色晦暗不明:“你执意护我,已是受了伤。莫要乱动,好生歇息吧。”

“伏伏还让我给爹爹娘亲发了信号,就是那个和他们识海相连、一捏碎就能求救的符!”

说起这个,秦萝先是目光亮起,很快又困惑地皱皱鼻尖:“奇怪,我们在这儿这么久……爹娘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心魔与外界的时间不同,我们觉得过去很久,于他们而言,不过短短一瞬。”

秦楼摇头:“你做得很好。这次是我莽撞,让你被卷入险境,抱歉。”

小姑娘得到夸奖,鼻子都要翘起来,兴致蹭蹭往上涨:“没关系的!如果不是进入心魔,我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事情。等爹爹娘亲过来,我们就把宋阙做的坏事全部说出来,霍诀一定能沉、沉――”

秦楼:“沉冤昭雪。”

他话音落下,跟前的小孩便双目晶亮地笑着点头:“对对对!所以你不要太伤心难过,宋阙一定会得到惩罚的!”

然而她不会明白,此事说来简单,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们没有证明一切的决定性证据。

他和秦萝皆是神识入境,没办法用到留影石。等离开心魔幻境,空口无凭。

想来,还需要另寻他法。

秦萝擦药擦得很细,连耳朵后面的小伤疤也没有放过。

这些药膏颇为有效,不过一会儿,由伤痕带来的灼伤刺痛便渐渐褪去,虽然仍有痛感,却好似注入了缕缕清风。

等脸上擦完,秦楼低声开口:“这样便够了。”

秦萝抬眸看他。

面上的伤口还好,一旦褪下衣物,便是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尤其胸膛与腹部,骇人得近乎于恶心。

秦萝还小,不该见识这么多残酷的景象,若是看见那些伤,定会被吓到。

这些都是他受过的痛,就算不擦药,也能撑过去。

“幻境不会持续太久,等这段记忆过去,伤口也就消失了。”

秦楼淡声道:“我之前挥向宋阙的那一剑,已用去体内九成灵力。方才静心修养便是,不用那么麻烦。”

这样一想,似乎的确如此。

秦萝被这个借口轻而易举糊弄过去,认认真真点头:“那哥哥好好休息!你饿不饿?我可以帮你去找点吃的!”

秦楼摇头:“休息片刻就好。”

她知道不能打扰哥哥休息,乖乖应了声“嗯”,似是想到什么,试探性开口:“哥哥,今天是你的生辰吗?我之前在外面,听别人说起过。”

少年闻言怔了怔。

前世今生,他的生辰在同一天,自从被霍家扫地出门,便再没有过庆贺;如今身为秦楼,亦是没有这个习惯。

秦萝不说,他几乎要把这一茬忘得一干二净。

秦楼:“……应该?我不过这个,记不太清。”

“喔。”

女孩若有所思地歪歪脑袋,很快露出笑脸:“那哥哥你先睡觉休息,不用担心,我和伏伏会保护你的。”

伏魔录做出一个挺胸叉手手的姿势:“嗯嗯!”

他们看上去都不怎么靠谱,秦楼却笑了笑:“好。”

*

这一觉睡得很沉。

当他从噩梦里醒来,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远方的天边传来砰砰响声,并不刺耳,秦楼还是习惯性睁了眼睛。

这是从霍诀起就有的习惯,他不再轻信旁人,对身边总是存了警惕,哪怕轻轻一点响动,都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秦楼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霍家为了彰显排场,但凡遇上稍微重要一些日子,都会大张旗鼓。

霍诀比霍妩大三岁,两人生辰恰好在同一天。以霍家家主的性子,每逢二人生辰,理所当然会大肆庆祝。

今日是七月十三。

想来也是讽刺,霍家在城中摆酒席放烟花,人人皆是和和美美,纵享笙歌流觞;

而当年的霍诀孑然一身蜷缩在破庙一角,被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疼痛吞噬,不知能不能撑过明天早上,也不知自己会在何时死去。

这本应是他的生辰之夜。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在今天夜里,要把得来的龙骨送给妹妹。她最是喜欢奇珍之物,定会开心。

破庙里没有灯,唯有月色透过窗户淌进来。

四周安静得可怕,秦楼抬眼望去,只看到半空中的伏魔录,不见秦萝的影子。

“主人,你醒啦!”

伏魔录看出他的心思,很快解释:“你妹妹说她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

秦楼垂眸:“你也多休息,我不要紧。”

没有秦萝在的时候,庙里显而易见安静许多。

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孤零零一个人,只有伏魔录陪在身边。偏生他又是极为要强的性子,所有血泪全往肚子里咽,往往独自忍着疼痛发呆,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团。

夏天的夜晚静悄悄的,窗外响起几声悠长虫鸣,紧随其后,是一串踏踏脚步声。

秦楼再三确认这不是幻听,抬头之际,望见一袭浅色的裙摆。

“哥哥!”

秦萝咧嘴笑开,噔噔噔向他跑来,手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两只手合在一起,一直没松开。

她腾地蹲下,杏眼里盛满月色,直勾勾盯着他瞧。

秦楼被看得不好意思,耳朵隐隐发热,很快听她笑着说:“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重要的日子应该有个重要的惊喜。”

少年愣住,眨眼的刹那,看见她唇角上扬,双眼也弯成月牙般的弧度。

女孩的声线清脆如铃铛,在耳边叮咚响起,仿佛能一直渗进心口:“――锵锵!”

在她声音落下之前,破败的庙宇本是一片昏黑。

待秦萝松开双手,自女孩掌心而起,流淌出宛如星河的逶迤流光。

秦楼没动也没出声,在贴近胸口的地方,感受到砰砰一声沉重的心跳。

远处的烟火喧嚣热闹,奈何与他遥遥相隔。

他与秦萝靠得很近,萤光自两人之间迢迢而起,驱散沉甸甸的夜色,荡开簌簌清波。

一只只萤火虫飞旋轻舞,弥散于庙宇之中,刹那间恍如白昼。

比起遥不可及的花火,眼前灿烂盛大的光晕触手可及,仿佛置身于星河之畔,清光浮影,如梦似幻,袅袅依依。

他曾送给她漫天烟火,在今夜,秦萝赠予他满目流萤。

像在做梦。

“哥哥,生辰快乐。”

秦萝说:“对不起哦,我身上没有钱,不能像哥哥那样买很多很多烟花和礼物,只能抓这些萤火虫送给你。”

她说到这里加重语气:“不过等我们离开这里,等你再过生日,我一定会送给你很多很多好东西!像是衣服啊法宝啊小点心啊……不对,法宝有点难,可能找不到……但我存了不少钱的!我我我可以去买!不管你想要什么,一定能找到!”

秦楼张了张口,没说出一句话。

“我以前听人讲过,孤零零的一只萤火虫会很快死掉,只有成群结队,才能像这样发光。”

秦萝咧了咧嘴:“哥哥不会是一个人的。”

这是她在笨拙抓捕萤火虫时,练习了很久的话。

哥哥现在一定很伤心,秦萝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样一段话来安慰他,即便打了很多次草稿,面对着他说出来,还是会觉得紧张。

“现在有我和伏伏陪在你身边,等离开这里,还有爹爹娘亲。”

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认真:“所以不会出事的。”

流光撞开苍黝夜色,秦楼无言看着她的眼睛,听见女孩轻而缓的、稚嫩又青涩的声音:“我虽然不厉害,但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保护哥哥,不让你伤心……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心中坚不可摧的壁垒上,落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旋即一切开始土崩瓦解,带着许多年的执拗和委屈,塌陷出一处空洞。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与折辱,多年来未曾掉过眼泪,此时看着秦萝,眼眶蓦地一涩。

沉默的少年长睫轻颤,半晌微微俯身,伸出双手。

他生得高大,抱上秦萝后背时,却小心翼翼低了头,让下巴贴住她脑袋。

秦楼声音发哑:“……别动,就一下。”

怀里的小不点动了动。

她说话时带了点好奇:“哥哥,你是不是在撒娇?”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下一刻,听见小孩嘟嘟囔囔的低语:“不过没关系,我是你妹妹嘛。”

秦萝说着笑笑:“一家人的话,不管想撒娇还是抱抱,多久都没关系的。”

她开口的间隙,一双小短手悄悄伸出,学着少年的动作抱住身前的人,安抚似的拍了拍。

秦萝很轻很轻地对他说:“生辰快乐,哥哥。”

这是相隔了一千多年的祝福。

在这个恍惚的刹那,时空仿佛交错重叠,千年前惶然无措的少年感受着她的气息,眼眶生出浅淡的绯红。

在流泻的萤光里,秦楼安静抬眸,望见小孩因抓萤火虫而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以及窗边明晃晃的月光。

这是他从未发现过的事情。

原来一千年前的月亮,也可以如此明朗。

与此同时,卫州群山之中。

剑气纵横千百里,刺破阵阵呼啸疾风。

长剑之上,素来和颜悦色的女修眸光稍凝,周身灵气汇聚,现出缕缕不绝的杀意。

在秦止身侧,江逢月眺望不远处的幽深洞穴,嗓音微沉:“萝萝捏碎的法符……就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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