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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李牧白(全文完结)(1 / 2)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正下着?一场大雨。

那天雨很大,很密,几乎阻了大半的视线。

然而,我还是看见了她。

那时我刚审讯了一夜的反贼,很累,靠在回程的马车里闭目养神,也不知怎的,就?忽然往窗外?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令我牵挂了整整一生?。

奔跑在漫天雨幕中的她,仿佛天地?间精华孕育出的精灵一般,美丽又轻灵。

那画面美极了,但却美得那样?的不真实,好像稍微轻轻伸手触碰一下,就?会立刻消散似的。

美人我见多了。

我出生?皇室,母亲贵为魏国长公主,是魏皇的同胞姐姐。

从小到?大,我身边充斥着?各色各样?的美人。

或温柔娇媚,或清丽聪慧。

都只不过似四季繁花一般,开了又谢,反反复复,并?没有什么新意。

但是她不同,

她的出现?,彻底打碎了我对美人的看法和感觉。

那是一种直击心房的冲击感。

如鸿蒙初开,开天辟地?,一切由?混沌瞬间被斩破,渐渐清明起来?。

天地?间再无一物,只能茫然地?望着?她一人。

很奇异的感觉,

她也并?不似美艳如去年?西域番国进贡来?的绝色舞姬,也并?不似京中名媛千金那般娇羞美丽,更不似百姓人家小家碧玉那般娇俏可人。

她的美,难以?言喻的清新,独特,令人瞥上一眼,再难忘怀。

她穿着?一身单薄素净的衫子,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着?美好的曲线。

如瀑青丝也尽皆濡湿,攀附在雪白脖颈上,与那雪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反差感,婉转又美好。

她顾盼生?姿,轻灵的脚步踏起晶莹的水花儿,宛若浑然不知尘世的戏水精灵一般。

那样?的美好的人儿,

我怎舍只得一面之缘。

我示意原本打算减速的车夫,疾驰过她身侧,骤然溅起水花儿,实打实地?扑了她一身。

不出所料,

她停滞了脚步。

我命车夫勒停马车,丛容撑开油纸伞,换上惯常的斯文模样?,下车缓缓向她走去。

呵,

这世间的一切,

哪有那么多巧合。

所谓的偶遇,

不过都是蓄谋已久罢了。

许多事情,

你不去争取,

又怎会有契机呢。

近到?她身前,我暗自庆幸自己明智的决定,近看之下,似乎更合我心意了。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虽然看得出来?她对我甚为戒备,但谁能拒绝一个温文有礼的男人带来?的体贴温柔呢。

我成功为她披上了我的披风,并?约定了隔日来?取。

这样?,我就?能够再次见到?她,慢慢接近她了。

次日我如约而至,我并?不知道她具体住在何处,但我并?不想去探查。

毕竟,未知的,才是最有趣的,不是么。

我下了马车,静静立在车畔,感受着?她存在过的气?息。

今儿我特意穿身月白长衫,我喜欢月白,也知道这个颜色最能掩盖那些?污秽杀戮,可以?将我衬的像个温文尔雅的斯文书生?。

空气?里忽地?弥漫着?缕缕清甜的气?息,这味道我昨儿在她身畔闻见过,是她的味道。

我微抬眸,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她。

她站在巷口,怀里抱着?一只包袱,也正望着?我,小鹿一样?的眸子里流淌着?细碎的光,可爱极了。

我提出同她一起回去取披风,她有些?犹豫,但终究是没有拒绝。

原本只是想多了解她一些?,认认门,瞧瞧她具体住在哪一户而已。

然而当我看见那简陋的小小院落时,竟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我以?为早已消失殆尽不会再有的情绪。

那就?是,不忍。

呵,

说来?有趣,

我虽明面上官拜翰林院编修一个文职,暗地?里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经过我手中的性命,不计其?数。

我甚至都不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和模样?了,在我眼中,不过都是些?蝼蚁罢了。

未曾想到?,每日浸在哭嚎求饶声中早已不为所动的我,面对她的处境,竟然还会涌出不忍的感觉。

哪里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这样?美丽的娇嫩花朵,就?应该娇养在温室里才是。

我提出了想要替她换一个住处。

令我意外?的是,

她果断地?拒绝了。

她一定不曾知晓,她倔强的模样?,有多么可爱。

难道当真有清高如傲雪寒梅的女子么?

看她那架势,当真是不肯接受一点点施舍。

其?实我也并?没有一定要收了她的意思,不过心念一动,想要随手帮一帮她罢了。

但她的推拒,却令我格外?高看了她一眼。

见多了曲意逢迎千娇百媚却心怀鬼胎的名媛千金,忽地?遇到?这样?别致的女子。

有趣,

着?实有趣。

但她还是太单纯了,她的那些?心思在我眼中,仿佛一张白纸,毫无遮掩,轻易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既然清高,不肯轻易接受他人的帮助,我也只好多费些?心机,顾全好她的脆弱。

我见她懂得打理名贵的衣料,便提出举荐她去长公主府工作。

为什么不直接带回我府上呢,

实在是因为,我不想再次惊扰了这只小心谨慎的小猎物啊。

她是那么的敏感多思,若是直接提出带她回府,依着?她倔强要强的性子,只怕会立刻将我扫地?出门才是。

唉,

被人牵动情绪,为人着?想的感觉竟是如此新奇,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新奇的体验呢。

好在这次她没有再拒绝我,她似乎也有着?某些?难以?启齿的难处,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应下了。

我知道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也不再多说,径自回打道回府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再去寻她。

并?不是我不想去寻她。

相反的,自打从她那里回来?,我便时常恍神,时不时地?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她的身影。

渐渐地?,竟然有些?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感受。

我有些?疑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过区区一个寻常女子罢了,因着?清丽容貌多看她两眼罢了,岂能任她左右我的情绪

我不去探听她的消息,也不打算刻意再去见她。

我想,也许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忘了。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真的有着?几分道理?

去看望母亲的时候在垂花长廊再次遇见她时,我觉得,我真是在浪费光阴。

她于夕阳笼罩的花蔓之间,美的不可方物,垂首想着?心事,似乎有些?烦忧。

我的目光再也挪动不开,忍不住唤了她。

我真傻,

我李牧白何样?人也,想要什么女子不能有?作甚要像个愣头青一样?逃避自己的感觉。

既然心之所向,那就?伸手捉住她好了。

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反正,如今她就?在眼前不是么。

那天我的心有些?纷乱,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有些?笨拙地?向她自报着?家门。

其?实我并?没有多少和女子接触的经验,往日我都不怎么搭理她们,闹得如今面对着?她,倒教?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或许是我的语无伦次令她有些?不快,她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问我,

“少主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是了,

我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借故走开了,徒留我在垂花长廊枯立良久,直到?夜幕低垂,我才怅然地?离开了母亲的府邸。

回到?府里的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我在面对感情,面对她的时候,竟然会稚嫩如斯,实在是令人咂舌。

正巧那天夜里魏皇镇压了一群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们,由?我亲自主审。

我只得暂时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审讯里,可是无论我如何逃避,如何想要摒弃思念她的念头,她的身影都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无论彼时我是在拷打上刑,还是在言辞逼供,都能够扰的我心绪不宁,根本无心处理事务。

如此几日下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事务丢给下属处置,再次借着?探望母亲的名义去了长公主府。

然而,却根本寻不到?她。

苏嬷嬷告诉我,她病了,辞工回家养病去了。

我心下似被春日的蜜蜂狠狠蛰了一下似的,刺痛不已。

我得去见她,

就?现?在。

冒着?炎炎烈焰,我敲响了她的院门。

她很快便开了门扇。

朝思暮想的面容自缓缓拉开的门扇后渐渐出现?在眼前,我的心也似乎一点一滴地?盈满了起来?。

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并?不似生?了急病的模样?,我暗自松下了一口气?。

她待我还不错,引着?我在檐下避暑,递给我一碗甘冽的清水。

我有些?按捺不住,虽知道有些?唐突,但还是对她说了句,

“我带你回去。”

也不知究竟是哪里惹恼了她,竟令她板起脸来?,非要撵我走。

我想要同她解释些?什么,

但我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我肖想她的意图,她似乎也瞧出了些?许端倪罢。

所以?,才如此坚定地?推拒于我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令她如此不喜我?

其?实我完全可以?强要了她,但不知怎的,望着?她,我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反而,还有些?许酸涩的感觉。

我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我堂堂李牧白,竟入不了她的法眼?

呵,

实乃是滑天下之大稽。

罢罢罢,

你若无情我便休。

也不是非你不可。

然而上天似乎总同人开玩笑。

当我平复心境,去京郊替母亲摘鲜果的时候,竟又再次偶遇了她。

这一次,

并?非我刻意为之。

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一道光束,直直打在我心上。

难道这便是天意弄人么。

一再偶遇,

我们应当,是有缘分的罢。

她似乎在躲避些?什么,惊慌失措的模样?活像一只在苦苦奔逃猎人追击的小兽似的。

没有多想什么,我旋开披风,直接把她揽入了怀中,将她庇护于我的羽翼之下。

她真软啊,

像最轻软的云朵。

她真香啊,

仿佛是最甜美的花朵。

我知道,

我有些?沉醉其?中了。

果然,没多久就?来?了几只找茬的虾兵蟹将,我忽地?不那么想替她打发这些?人了。

甚至希望她们胡搅蛮缠的久一些?。

有些?可笑罢,

但这就?是我当时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送她回去的路上,我刻意放缓了马儿奔跑的速度,想要拥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条路,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我目送着?她的身影走回小巷。

蓦地?,她头一次为我回转身来?,她望着?我,

“你不问我么?”

“你想说么?”

她摇摇头。

“那便不说。”

她似乎有些?动容,我知道,我的回答,博取到?了她些?微的好感。

她道了句“多谢。”

拎着?裙摆扭身儿跑远了。

而我却依旧立在巷口,回味了许久。

其?实有什么可说的呢,无论她遇到?什么难题,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有把握,替她去摆平。

捱了几日,实在捱不过纷杂的思念,我忍不住又去找她。

很可惜,她并?不在家。

我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开,只得闷闷地?站在烈日之下,有些?郁郁寡欢。

但我却并?不愿就?此离去,仿佛只要能在她院门下站着?,能离她稍稍近一些?,都能略微缓解我心中的思念之苦似的。

卑微如斯,

令我自己都险些?认不得自己了。

也不知枯立了多久,伴着?少女们的欢声笑语,空气?里漾起了那股清甜。

我抬眸望去,只见她同另一个女孩结伴而行,正往我这边走来?。

她似乎有些?羞赧,倒是她边上的那个女孩活泼爽利的很,三言两语便抖出了她的难处。

原来?她在筹措盘缠,想要回江汉祭拜母亲。

我顺势提出了我也要去江汉,完全可以?捎带她一程。

其?实我哪里要去江汉呢,不过是想要送你回家的人,无论你住在东南西北都顺路罢了。

她似乎很是犹豫,旁边的女孩子倒大喇喇地?替她应下了,还将一把鲜嫩的藕带塞给我,嘱咐她做些?小菜来?谢我。

天助我也,

看来?当真是一段良缘,否则怎会处处都有助力呢。

她终是邀请我进了她的小院儿,替我捧了盏茶,自去起火做饭。

我远远望了她许久,

她摘洗叶菜的模样?都那样?的美好。

那样?的画面,是我从未见过的,既朴实,又幸福。

我似乎有些?明白那些?说什么一院两人,三餐四季,同所爱之人厮守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都甘之如饴了。

如果是她,

我或许会愿意,

愿意去尝试那样?静谧恬淡的生?活。

这个小笨蛋,全然不知我吃不得辣,还夹酸辣藕带给我。

可这是她的一番心意,我怎忍拂她。

本想强忍过去的,但我还是小看了身体倔强的反应,那辛辣的刺激,险些?触发了我的咳疾。

她似乎也被吓着?了,匆匆将我揽在怀里,亲手喂我饮了一杯。

这一刻,我甚至有些?晕眩。

或许,我能将那一盘酸辣藕带都吃尽也未可知。

次日清晨,我便去接了她,启程前往江汉。

原本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渐渐逼近城门的时候,她却越来?越紧张。

我询问了车夫,原来?是南平王世子在设卡,虽不知他为什么设卡,但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论是谁设卡,都拦不了我的去路。

看她紧张的六神无主的模样?,我只当她是被那阵仗给吓着?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用行动告诉她,

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出了城门,她似乎松快了许多,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甚至还会同我打趣儿。

我有些?欣喜,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或许,照此发展下去,我终将走进她紧紧被包裹在坚硬外?壳下柔软的内心。

我们路过一处潋滟的木槿花海,那花朵开的极盛,连延至天际,望不到?尽头。

我喝停了马车,陪着?她缓缓而行,漫步于这浪漫的粉紫天地?间。

她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我也渐渐了解了一些?她的内心世界,回程的时候,她甚至都默许我托着?她小臂,挨着?她同行了。

然而这一切令人眩晕的幸福感,瞬间便似泡沫一般烟消云散。

魏峙的出现?,彻底折了我刚刚发芽的幼苗。

他挟持着?她,迫使她跟他走。

而她也似乎有什么要紧的把柄被死死捏在他手里似的,竟然当真同他一起走了。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怒火中烧,奔回京中彻查。

可调查的结果却骤然将我打入了无间地?狱。

原来?她,

早就?同他在一起了。

呵,

李牧白。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从愤怒,到?心有不甘,

再到?反复质疑,最终心灰意冷。

她仍是爱他的吧,

从前就?是她主动攀附了他,

如今又自愿同他一起离去。

呵,

可笑,

可笑至极!

我不再去想她,

不再去想那些?令人心动的点点滴滴。

因为只要一想起她,

我的心就?会无法抑制地?酸涩起来?,隐隐生?疼。

时间缓缓流逝,

所有的伤痕都会随之淡去。

我也是,

似乎渐渐不再那么痛了。

魏皇下旨,重华宫家宴,我本不欲去,并?无宴饮的心情,但魏皇再三遣人来?催,我也只得入宫赴宴。

夜凉如水,我独行在宫道上,往重华宫正殿走去。

还未及走到?正殿,竟忽地?闻到?了熟悉的清甜气?息。

我心下一紧,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房,用力拧压着?一般,令我痛彻心扉。

抬眸间,我看见了蜷缩在一旁暗处的纤细身影。

那抹曾令我魂牵梦萦的身影,甫一出现?,仍令我心绪翻涌,情不自禁。

我下意识地?唤着?她,伸手去拉她,她回首,却憔悴极了,孱弱的仿若一触即碎的琉璃。

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怎的同魏峙回去了才区区几日,便这般形销骨立,病容憔悴。

我心急如焚,她却似十分避忌我似的,急急躲开了几步。

我想同她问个明白,魏峙却似阴魂不散一般再一次出现?了,

“你怎的总来?纠缠...我的丫鬟?”

他丢下这么一句,拉走了她。

我强忍心中怒火,跟进了大殿,坐到?了他隔壁的席位。

他似羞辱示威一般,竟然当众扯落了她脖颈上的纱巾。

纱巾逶地?,露出她雪白脖颈上刺目如血的殷红痕迹。

我承认,我被彻底激怒了,我想要将他碎尸万段,除之后快。

但看见她羞愤地?怒然立场,我的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丝欣喜。

她,

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愿意同他在一起啊。

难道,

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看到?他慌乱起身想要追出去的模样?,我甚至有些?想笑。

魏峙啊魏峙,

那样?美好的人,你若再如此不珍惜。

那便休要怪我,

夺人之好了。

自此之后,

我许久未曾再见到?她。

不是我不想见她,

而是我不知道,她是否想要见到?我。

直到?那日母亲寿诞,我亲自前往珍宝阁取为母亲订制的头面,却隐约听见街市传来?的喧闹。

我临窗瞥去,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她再一次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夏竹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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