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在一霎那卷席了全身。
说好会保护她的高嗣，他现在又在哪呢？
马车进城后驶了不久停下，那只手再次掀起车帘，是张普通至极的脸，面对沈卿卿愤怒的目光她不以为意，反而朝她咧了咧嘴：“妹妹，医馆到了，这家大夫听说很厉害，肯定能将你完全治好。”
她看着瘦弱力气却奇大，进了车来扶起沈卿卿，看似不费丝毫力气，下了车后，沈卿卿使劲抬眸，也没瞧见招牌上是什么字。
她被扶着进了医馆后，柜台后有位蓄着几缕花白胡须的老者，他正坐在一旁拨着算盘，而他身边有位黄衫少女在抓着药。
见到他们进来，两人似是习以为常，老者眼皮也未抬：“看诊？千文一次。”
扶着她的女子笑道：“没有铜钱，只有银子行不行？”
老者这才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们一眼，示意女子将沈卿卿扶着坐下，接着拉过她的手腕诊脉，其中不管沈卿卿如何使眼色，老者和黄衫少女都无动于衷。
毫无疑问，他们也是一伙的了。
老者诊完脉后，长吁短叹了一会，同女子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再让黄衫少女帮忙搀扶她入内室，说是要好生呆在医馆调理。
沈卿卿被扶进内室，放在铺了锦缎的小榻上，看着黄衫少女端来盆水，女子掏出一个白瓷瓶，往那盆水里加了几滴东西后，浸了浸手，便开始在她脸上揉搓。
大概是沈卿卿的眼神太过恐怖，女子的视线在触及到她时手颤了颤，撇头望向黄衫少女柔声道：“点盏熏香吧，让她好生睡一会儿。”
没过片刻，果然从鼻尖传来股淡淡的香，沈卿卿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吸它，但最终也只挣扎了一会儿，便无可奈何昏睡了过去。
在她的眼帘完全闭上之前，女子还朝着她温柔笑了笑：“好生睡吧，待你醒来，便能见到他了。”
他是谁？
沈卿卿已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问题，那股笼罩在鼻尖的幽香，似乎是伴随着她进了梦里，就连在梦中都萦绕不断。
梦里的时间特别漫长，漫长到她足足过了一世，而这一世她都在寻找高嗣，但从青葱少女变成白发老妪，也未能再见到他一面。
*
沈卿卿再次睁眼时，发现她躺在张床上，床沿边坐了个男人，见她醒了，眼里透出些笑意：“我原以为你该早些醒，不曾想你身子如此虚。”
沈卿卿心中一骇，感受了下身体并没有异常，又仔细打量了一眼男人，确定他眼里没有情.欲，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你想见他吗？”男人并不在乎她的目光，自顾自问道。
沈卿卿的心霎时咚咚狂跳，男人唇角挑起，笑得轻漫：“他就在这附近，离你很近很近。”
沈卿卿完全不觉得男人的笑是好心，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在耍她，但她一想到高嗣，心顿时静不下来。
“难道你不想见他吗？”男人笑意渐深，“告诉我，如果你想见他，就眨眨右边的眼。”
时间似乎静止了很久很久，在男人似乎失去兴趣打算转头时，沈卿卿还是抑制不住那颗心，轻轻眨了眨右眼。
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她都已经口不能言不能动弹，他也没必要刻意来骗她吧？
“真是诚实的孩子。”男人抚过她的发间，让沈卿卿寒毛直竖。
最终他收回手，看着她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男人给她喂了解药，吞下后不过片刻，身体便恢复些许力气，能够下地轻微活动，当推开那扇门后，沈卿卿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纸醉金迷的销魂窟，男人们都最爱来的地方，她之前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这座花楼共有三楼，一楼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二楼是方便栖息的包间，而她正从三楼的房内出来，那扇门和三楼的高度，将靡靡之音和男女调笑声阻隔在外。
沈卿卿站在三楼的朱红栏杆旁，往下望去，只见一楼有个宽大的台子，上面是舞女们在表演，轻歌曼舞好不动人，而下方是一张张桌子，坐着形形色色的男人。
有些男人的身边还有着女人，她们要么是躺在怀里，要么是坐在腿上，勾肩搭背低声调笑，场面不堪入目。
沈卿卿的目光一往下望，根本无需搜索，便注意到了那个最显眼的人。
他坐在最角落处，一身金色如意纹红袍，张扬似火，乌发用金冠半束，一双桃花眼慵懒又风流，望向靠着他的轻纱美人，修长的手摊开把金色小扇，不徐不疾为她扇着风。
不多时，那位美人在他耳边言语几句，脸上尽是羞怯，他挑唇一笑，直接拥过美人往二楼而去，两人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
“有人落入未知险境，还不忘牵肠挂肚，有人笑容肆意，拥美人共度春宵，这世间唯情一字，让人琢磨不透阿。”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发出叹息，沈卿卿猛然侧头，发现男人眼眸深邃，似要将她拉入深渊。
沈卿卿的喉咙上下滚动，她没多想便往二楼跑去，谁知男人竟没阻止她，让她得以一路顺畅，看到了要进房间的高嗣，以及他身边的美人。
她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把美人从他身边扯开，换成自己扯着他的衣襟，眼里急得快要溢出泪水，嘴巴尽管一直在动，却仍说不出半个字。
高嗣显然是被这幕吓到，他望了她一眼后，看身边美人脸上尽是不悦，于是把她的手从衣襟上扯开，温声道：“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沈卿卿的泪珠霎那间便溢了出来，望着高嗣拉开门要往里走的身影，她再度冲上去拉过他的手，想要在他的手心里写字，然而这时高嗣却有些不耐烦，他直接挥开了她的手，“姑娘莫再纠缠，在下不喜欢哑巴。”
这时身边有人经过都笑了起来，有些男人粗俗得很，直接嚷道：“哑巴多没意思，连叫都不会叫，一点劲儿都没有，还怪是会挑人，竟挑中了这小郎君……”
那位轻纱美人也面色羞红，她直接朝着她啐了一口，“哪里冒出来的哑巴，怪不知羞的，跟谁抢人呢这是？”
沈卿卿对他们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泪眼朦胧看着高嗣，她的手没有勇气再去抓他，然而就只是看着他，高嗣也似是不耐烦，他抓过身边的美人踏入房，一把关上房门，将一切阻隔在外。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男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递出一方洁白锦帕，话语惯是无情刺人：“不死心的话，想再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