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舍还在旁边火上浇油:“那我要当王子。”
金妮:“?”
汪望耍赖皮了,他上去苦着脸跟人事部长讨饶,说要换一个;人事部长自然是不同意了,一人一妖拉拉扯扯的时候,原本演公主的那个男员工回来了,有些懵:“咋了这是?”
人事部长松了手:“你去哪了?”
“我这不是便秘嘛。”男员工眨巴着黑簇簇的假睫毛,脸上红艳艳的两坨腮红,操着一口东北话:“来哈,还演不演?”
人事部长左右环视,发现公主的演员回来了,王子的演员还不知去向,想到刚刚秦舍的话,赶紧卖了个好:“秦舍,你来……”
秦舍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不。”
人事部长:“?”
金妮:“??”
汪望在桌子下面屏气踢他小腿:“秦舍,你不要再说话了!”
秦舍不说话了,人事部长于是又抽了一个倒霉见儿的,临时上去客串王子去了。
两个演员演的认真,底下观众们更是乐呵呵的,时不时爆发出一嗓子大笑,汪望乐颠颠吃西瓜的时候,发现秦舍板着张脸,直起腰背,一脸严肃地盯着小舞台。
汪望见他眼珠子转也不转的,于是也把视线移过去,就看见王子的演员上去就是吧唧一口亲在了公主的腮红上,脸左扭右扭的,那叫一个敬业啊,嘴都快红了,底下的观众也很捧场,顿时一阵掌声雷动!
汪望继续呸呸呸吐籽儿,啪啪啪鼓掌,突然感到一股炽热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秦舍正目不转睛瞪着他呢,两个玻璃球似的黑眼珠子里头似乎燃着小火苗:“……”
汪望呆了:“你看我干什么?”
“汪望。”秦舍慢吞吞把身子移了过来:“我们也……”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汪望吓得把瓜都给扔了,挪着屁股往后退:“不行——”
被忽视良久的金妮:“……你俩玩什么呢?”
他斜着眼看秦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秦舍终于大发慈悲把身子顿住了,面对汪望松了气的神态,他无比淡然道:“我知道了。”
汪望这次吸取教训了:“我是不会问你知道什么了的!”
“哦。”秦舍不管他,秦舍强行解释:“这里不行,我们回去再……”
汪望:“……才不要!!”
别的情感因素也就不提了,他可是没忘记这蛇一开始到底是为什么黏过来的,无非就是对自己身上那点肉有兴趣。人家那是亲脸,秦舍要是万一一张嘴把他脸蛋儿给咬缺了咋整!
毕竟现在汪望也是靠脸吃饭的妖,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汪望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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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元旦少说都有五六天了,秦舍还在记恨汪望不给亲脸蛋的事情,成天见儿阴着表情四处晃悠,剧组是不能来了,就蹲守在片场门口,一动不动像个蘑菇。
天气稍微没那么冷了,他就穿个裤衩叠裤衩,大棉袄配拖鞋,啪嗒啪嗒四处走,头发长了也不剪,那两撮刘海都快把眼睛遮没了,每次汪望在跟他讲话的时候都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看哪里。
终于有一天,汪望去片场之前,实在看的难受,向他勾勾手指,让秦舍坐到沙发上去。
秦舍阴着脸但听话地过来了,坐下了还要作:“干什么?”
汪望站在沙发靠背后面,抵着秦舍的后背,从兜里掏出来自己之前向前台姐姐要的小橡皮筋,粉红色的,带着一个爱心挂饰,他把秦舍额头和脖子的碎发都给捞起来,拢成一团,在后脑勺的地方扎了个啾啾。
“嗯。”汪望把秦舍白皙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看了看,还是挺满意的:“清楚很多!”
秦舍闻言,伸手回去摸了摸自己的啾啾,第一反应不是道谢,是开始扯皮:“以后你要每天帮我绑。”
汪望:“……”
“你头发也太长啦,去剪掉?”汪望避开了那个话题,给他比了比长度:“剪到这里就好。”
秦舍的头发一向都是软软的天然半短黑发,汪望一时也想不到他要是也去找个tony老师做个发型会是什么鬼样子,就要出门了:“我去剧组了,午饭记得要好好吃。”
秦舍看着他的背影,拖着长声答:“哦——”
汪望来到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差不多到齐了,他躺在化妆椅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最近几天拍的都是外景。
廉租屋外是一排一排的密集楼房,环境不好,有时候垃圾车几天都不来,底下臭气熏天,污水横流,路过的居民们面无表情地踩踏过去,脸色很麻木。
但是事实上垃圾堆是导演向部门打了请求,把垃圾给暂时摞起来的。
而且外景剧情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午夜和清晨,导演也乐,这样就不用驱散群众了,成本又小了,就是苦了演员们,成天三更半夜才结束拍摄,几天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眼下发青挺严重,没怎么睡吧?”化妆师拿刷子扫了扫汪望的眼皮,还有些幸灾乐祸:“正好,林端的脸色肯定也是很差的,都不用我干什么事儿了。”
汪望这样微微躺着,眼皮已经黏到一起去了,险些打起呼噜来。
化妆师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蛋一副这么疲惫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怜爱:“真是辛苦你们了。”
“你们也一样呀。”汪望迷迷糊糊地回答:“都那么早来的……大家都辛苦……”
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过去没有。
化妆师笑了笑,不叫他了,就让汪望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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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夜晚长,明明已经将近六点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片,看上去还像是个晚上。
林端的衣服有些皱,他踩着暗淡的路灯光回家。
廉租屋的大门是永远没有上锁的,只虚虚掩着,扒手也不往里面进,空跑一趟,刮不到油水,很不划算。
他轻轻把手垫在门缝的地方,悄声进了走廊,然后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了。
昨天晚上台球厅有人闹事,不知为什么发了疯似的闹起来,先是拿着刀抵在客人的脖子上,口齿不清地叫喊,谁都不敢上去拉。
林端用力把他扯开的时候,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这人的眼窝都瘦凹了进去,眼珠子很深,无神地呆视着一个地方,手脚四肢细瘦的不像个正常男人,像乱葬岗里细细巴巴的朽木,生机也随着土地一同断绝了。
林端吓了一跳,听到男人扯着他的袖子,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含糊声音:“求……求你……给一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瘦到可怕的男人倒在了地上,疯了似的滚动着,可怖地大喊,用头撞地面,血和各种液体一齐淌了出来,很快染湿了林端的旧鞋。
男人很快就被安保人员拎着领口扔出去了,就像是在扔一个麻袋,死活不知地烂在路边,人都绕着他走。
就是这么个失败的疯鬼。
林端站在台球厅的大门里头,忍不住往外看,神色有点紧绷。
“别管他了,进来吧。”介绍他来工作的青年嗤笑着点了根烟,烟雾透过他骨节破绽、流着血的手升起来,有些不屑:“本来以为能赚几笔的,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
林端的喉咙有些哽:“他怎么了?”
“……哦,”吊儿郎当的青年混混不由得哂笑,“我都忘记你不懂了,不懂也好。”
林端不喜欢他这个眼神,让自己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看轻了一般,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清晨的时候,廉租间是很一反常态地安静的。
古往今来,乞丐都没有要早饭的,住在这里的人一般昼伏夜出,像蝙蝠一样日夜颠倒。
林端蹑手蹑脚路过走廊,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睡了一会儿。
吃饭的时候,吕一念问他:“遇到什么事了?”
“嗯?”林端抬起脸。
有些时候,吕一念很庆幸他这么好懂,仿佛把内心都展示在外露的那张脸皮上。
林端不知为什么,对着吕一念那张变得温和的脸,还是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在角落的小饭桌里安静地进食,一会儿吕一念会去把碗洗掉,而林端则会将他们的衣服收起来,再换上新的。
对门的女孩子很难得在白天出来了。今天温度不低,林端只穿了两件,看见她从门外晃晃悠悠走过来,穿着廉价的棉絮大衣,却光着双腿,大腿白的吓人,膝盖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消不掉的。
“林端。”女孩子终于叫了他的名字:“饭还有吗?”
饭是刚好他们两个人够吃的份,但林端踌躇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的碗递过去了。那女孩子苍白地笑了笑,没用筷子,用手抓着吃了。
她的妆早就花了,出门时习惯性地涂上浓艳的大红色唇红,嘴皮干的皲裂开来,把雾面割裂出一道道痕迹,除却有颜色的部位,脸色接近于青白了,大腿瘦成了两根柱子,干巴巴的。
她吃完了,抿了抿嘴巴:“谢谢。”
吕一念坐在一旁,只是悄无声息地看她。
“对不起啊,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女孩子把自己断了跟的红色高跟鞋脱下来,放到一边去,突然问道:“……你那里还有钱吗?”
林端怔住了。
她莫名其妙地问了这句话,而后又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不该问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孩子扭了脖子,往里头走了。
她快要进门的那一刻,林端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把身子转过来,木木咬着自己皲裂的红色嘴唇,说:“……我生病了。”
“药钱很贵,我吃不起。手术费和住院费,加起来要十五万。”她的泪蓄满了眼眶,几乎转瞬间就滚烫地滴到了手背上,棕色的眼影晕开了,一片狼藉,“可是我生病了,不吃药会死。”
四周悄然寂静着,只有呼啸的风声,她把软弱的自己掀开,暴露在地下室的肮脏空气中,两个没法帮助她的人面前,似乎只为了发泄:“我不想死。我爸妈不要我了,我还有奶奶,她很老了,眼睛看不见了,我每个月都要给她寄钱。我死了她怎么办?我死了她怎么办?”
她为了陪客人强行裹上去的浓妆被润湿了,扯开成熟的假面,底下一张稚嫩面孔的惶恐和悲哀在这一刻如此清晰。
再卑贱的人也有牵挂,左右一条烂命也得死死拽着,她可以为了活着把一切都扔掉。山村里相依为命的老人家等待着她的信,奶奶不知道这里头装着是她每天用身体换来的钱,只是攒着想要当做她的嫁妆,然后跟别人笑着骄傲说起,她的孙女很有出息,在大城市打拼呢!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但穷人的生死从来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女孩子走了,她的眼泪像尖刀,一刀一刀重重落在了林端的胸口上。
他一时有些恍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口气全丢上来了所以没有检查屏蔽词,小天使们如果有什么被框框的地方影响阅读了麻烦在评论里告诉我一下,俺飞速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