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枢第一次在梦里见到青年的时候,对方穿一身月白衣衫,如墨的发丝长及脚踝,用一支白玉簪子半簪成髻,眉如远山,面若霜雪,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自己时,温和澄澈,恍若清溪流淌,给人一种好看到不真实的错觉。
月枢只望了一眼,就呆了。
那天,青年同他说了一会儿话,问他叫什么,为什么在这塔里……最后也不知怎么,月枢就想到自己从有记忆起,所受的那些欺辱排挤、艰辛苦难,当即鼻子一酸,就控制不住的大哭了起来。
等他哭完了心里的委屈,才恍然发现自己糊了男子一身的眼泪鼻涕。
他一下子慌了神,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要给对方擦拭,但那青年却只是浅笑着说没事,还递过一块帕子给他擦干了脸。
翌日,当阳光洒进窗户时,月枢才惊觉那一切只是个梦,他看着床上湿透的枕头,心里只觉得空空落落,怅然若失。
及至到后来,当月枢再次梦见那青年的时候,心里竟然除了高兴和欣喜外,再没有别的情绪。
他甚至不曾去想,为什么无端端总在梦里梦见这么一个人,而且那些梦境,那么的真实,又那么连贯。
和青年相处的时间里,起初大多是月枢在说,而对方只是静静的听着,到后来,青年也会向月枢说起自己的事。
他告诉月枢,自己很小时候的事情,断断续续讲了很多,每一段故事里,都和一个男人有关。
从对方的描述中,月枢知道那个男人很厉害,身份尊崇,有着无边的法力,而且长得很好看。
月枢记得自己曾经同青年问到那个人的长相,青年就是这么说的。
“那也一定没有您好看。”月枢当时语气肯定的说。
青年一双眼睛瞬间变得有些暗淡,悠悠的看着远方,眸子里空茫茫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又像是被许多月枢看不懂的东西盛的满满当当。
“不,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半晌,对方说了这么一句。
月枢当时懵懂的想,比上仙还要好看的人,那该是什么样啊!
只是后来,青年却不在提起那个人了。
“上仙,那后来呢,那位尊者去了哪里?”有一天,月枢看见了青年眼中不自觉流露而出的怀念与落寞,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他已经……不在了!”男子沉默了许久,久到月枢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轻声说道。
-
这夜,意识刚陷入涣散,便又听见那个清朗又空明的声音在唤自己。
月枢从床上爬起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拿了一盏灯烛沿着木阶一径往塔顶走去。
塔里的风有些大,吹的木窗吱呀作响,就像是一群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苟延残喘的嘶哑呻.吟,阴森森的格外瘆人,但是身处其中的月枢却并不觉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梦罢了。
而梦里,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是安全的。
空荡荡的塔顶,墙壁上四处雕刻着威严的神兽图案,地上硕大一个五行图阵,阵眼的地方漂浮着一柄雕刻了龙纹的白玉骨扇。
月枢看着那玉扇发了一会儿呆,面上突然露出惊恐而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那个夜里和他说话的男子声音,竟然是从这把扇子里传出来的!
难道自己每天夜里梦见的那个人,竟是这邪物幻化而出的假象吗?
不,不会的,那样温润儒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
“月枢……”仿佛是在印证小修士心里的想法,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唤,继而缓缓道,“你不是一直问我是谁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月枢听着他那温和如春风一般的声音,受到蛊惑一般,恍惚着朝前走去。
方行几步,一下撞在了燃着长明灯的石雕灯台上,月枢感觉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指尖便沾上了黏糊糊的血迹。
“好痛……”月枢低低的说了一声,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站在那里拿着灯笼身子瞬间僵硬了,再不敢上前一步。
——不是梦!眼下这一切不是梦……竟然都是真实的!
混乱中,月枢突然想起来之前师父叮嘱自己的话:锁灵塔里镇压的灵器,善于变幻,且能惑人心志,难道,难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扇中传来一声略含落寞的叹息,顿时打断了月枢的思绪。
“朋友……”月枢听见这两个字,一颗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是啊,朋友,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
就在他心绪不定之时,那扇子陡然扇闪起一阵白光,顿时将昏暗的塔室照的亮如白昼。
月枢被那光芒刺的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等他将手拿下来时,那阵眼之中赫然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清俊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