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想到这,便懊恼起来,她恨自己不是红拂女般的巾帼英雄,不能如影随形地成为韩江雪的臂膀。如今她自己躲回了安乐窝里,却丝毫不知韩江雪处境如何。
月儿越发坐不住了,她强撑着起了身,焦急地又回到了韩家大院的门口。
佣人几度阻拦,都被月儿拒绝了。
夏风燥热温吞,周遭蝉鸣嘈杂,月儿一概是感受不到的。油气路灯孤零零地点缀着已经入夜的无尽黑暗,本就昏黄无力,又时而闪烁不定,好似鬼影。
门口的长巷如同无底的深渊,隐匿在黑暗里,张着黑洞洞的大口,朝向月儿。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任谁骤然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都会心悸许久。更何况是月儿这般少不经事的女孩子?
可即便脑子里的可怖场景无法挥退,月儿依旧咬着牙站在黑暗中,努力站直腰板,眺望着巷子口的方向,等待归人。
说来可笑,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在世界的两个不同角落,陪他感受着死亡与黑暗的恐惧。竟然能生出一股慷慨悲歌之情来。
月儿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担心与忧虑便一丝一毫地代替心中的恐惧。韩江雪还没有回来,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月儿一颗心掰成了八瓣,快要风魔的时候,巷子外传来了点点光晕。
由远及近,颤若微星,慢慢向月儿的方向驶来。是韩江雪的车。
月儿一晚上的所有担心与忧虑都落了地,心头的酸涩苦楚便有恃无恐地漫溢开来,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韩江雪远远望见光晕中孱弱单薄的身影,紧紧抱着自己的臂膀,孤独无依地矗立在门口。
那是她的小娇妻。柔弱得如同一滩水的小娇妻,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满眼坚定地站在那里。
她……是在等他?
韩江雪甚至等不及车挺稳,便开了车门。司机骤然刹车,才让韩江雪不至于急切到跳车的地步。
月儿逆着光,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可她心中笃定,那是她的丈夫。
她终于放下心中所有的忐忑与顾忌,迎着车灯的方向,竭力奔跑。脚下的高跟鞋成了累赘,她便甩开那累赘。所有的骄矜成了负担,她便扔下那负担。
月儿终于抱住了真真切切的韩江雪,她踮着脚,感受着对方的温度。那种实在的厚实感让一晚上的恐惧都烟消云散。她泣不成声,唯有一丝眷恋吊着月儿的满腔孤勇。
韩江雪用一只手将月儿按在怀里,贪婪地享受着一份“非我不可”的依赖。他轻抚着月儿的头发,想要告诉她,不用怕,都处理好了。
可最终还没等韩江雪开口,月儿却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抽噎:“你怕不怕?”
问……问我怕不怕?韩江雪讶异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怎么会怕呢?”韩江雪温暖一笑,“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怕。”
月儿的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在韩江雪的怀中摇晃:“不可能,你怎么能不害怕呢?她……她那么吓人……我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韩江雪被月儿逗笑了:“你忘记了,我是学医的。解剖过很多尸体的,没什么好怕的。”
月儿并不懂西医,不知道医学生要解剖诸多尸体。听到这,她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原来他吃过这么多苦,都是她不曾知道的。
韩江雪几乎是靠一只手将月儿抱进卧房的。
月儿不肯让他一直抱着,他又不肯松手。相持不下,月儿私心里还贪恋他怀抱的温暖,索性便从了他的意。
只是微微不解:“你另一只手受伤了?”
“没有,只是另一只手沾染上了血渍,怕蹭到你身上。”
入夜,月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依着韩江雪炙热的胸膛,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韩江雪低头看着一双大眼睛仍旧扑闪的月儿,安抚道:“怎么?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月儿点头,索性闭眼都是血淋淋的场景。
其实这故事月儿是听过的,是韩江雪书架上的童话故事。他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她呼气轻柔,慢慢聆听。
童话,是说给孩子听的吧?月儿想到这,突然忆起火车上的阵阵恶心。时至今日,月儿仍旧天真以为,自己怀了身孕。
想到这,月儿不禁在心底暗暗发问,孩子,你听见了么?爸爸在给你讲童话呢。
月儿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小腹,想要感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可乍一触碰,不禁眉头微皱,自己的手,实在是太凉了。
这微末细节入了韩江雪的眼,停下了讲述的故事,问道:“肚子疼?”
说罢,伸手覆盖住月儿的小腹,一股强烈的温暖从小腹处蔓延开,流至四肢百骸。
终于,在他的呵护下,月儿闭上了眼睛。将一晚上经历的所有恐惧忧虑都抛开了,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