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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露篇·第八章(1 / 2)


书生手中捏着方才化作了孩童的冥纸细细看着,并没有注意到于家娘子。

时绛眉头微蹙,像是在整理思绪。

时绛是修仙人,顾出白和时绛是同路人,极有可能也是修仙之人,唯有书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最易下手。

于家娘子扫了眼时绛和顾出白,见俩人都没有注意自己,便迅速扑向书生,一下子就将书生扑倒在地,书生挣扎不休,她则死命地向书生的体内钻。

这时、顾出白念了句口诀,于家娘子登时定在原地,一动也动不得。

顾出白将于家娘子从书生身上摘了下来,于家娘子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一双凤眸恨恨地盯着顾出白。

顾出白无所谓地笑笑,将那魂魄随意丢在一块空的草席子上。

时绛这时才道:“夫人既然想听,我且猜测一二。”

时绛长得清隽,且气质出尘,这话说得无比温和恭谦,像是并不知晓方才于家娘子要夺取书生的肉身一般。

“你前日子时去撷花馆送酒,本是为了生计,却不幸为晚思所害。晚思挖了你的心脏来吃,又取了你的心头肉和大腿肉。她想必出手极快,你的身体根本没意识到死亡,所以你的尸体才面带微笑。取食你的皮肉对她的修炼并无多少益助,和鸡鸭鱼肉并无区别,不过果腹而已,因而我猜测,她应是将你的肉赏给她养的那群小鬼了。而你的身体既然已经断气,你又不愿投胎,魂魄自然无处可去,只得看着尸身,直到跟着尸身来到了义庄。你的尸身本就破败无比,不可再用,现下正是霜降时节,不算太冷,尸身很快就长满了尸斑,从伤口开始腐烂,一点点散发出恶臭。这义庄曾有道士做过法,你一个魂魄不管白日黑夜都是出不去的,你只得等待新尸到来。”

时绛扫了眼于家娘子的神色,继续道,“巧得很,今日来了具女尸,除了腹部的致命伤,尸体皮肉脏器俱全,你便附身在这可怜的妇人身上。你既出了义庄,本应径直去找晚思复仇,但今日日头烈,你怕女尸受不住,便在茶肆稍作休息,待日暮再赶路,可惜不知是何缘故,女尸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来,被别人发现了去。女尸穿了黑衣,茶肆内,你故意坐着背阳的位置,衣衫上竟看不出半点血痕,众人皆以为是撞了邪气,才凭空出现一滩血。你怕众人看出你身体有异,干脆将茶肆大门闭上,又口吐冤屈,直弄得人心惶惶。”

“那妇人应是昨日晚上被人刺死的,魂魄尚在体内,但一时不知道自己已死,还以为自己不过是睡着了,浑浑噩噩地由你差遣,你则隐在她身体暗处指挥。方才茶肆里提及你这个‘妹妹’的惨死,随后被那滩血缠住等等行为都是由她本人的魂魄来完成的,直到方才我点明她已死,又将你的魂魄从她体内抽出来,她的魂魄才真正认知到自己的死亡。”时绛停顿了下,赞赏道,“她的言行太过自然,若不是流了血漏了痕迹,我怕是注意不到你。”

“那冥纸又是怎么回事?”顾出白指着方才书生挣扎间掉落在地上的白符问道,“于家娘子生前只是个卖酒的妇人,这孩童应当不是她变出来的罢?”

时绛摇摇头:“她并不是凡人。”

顾出白吃了一惊:“她不是凡人,怎么会被晚思所害?”

时绛道:“你先把她的咒给解了罢。”

闻言,顾出白唇瓣一动,于家娘子便恢复了自由。

于家娘子本是半躺在草席子上的,忽地坐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我附在那妇人身上之后,觉着一个妇人在这荒郊野岭行走不太寻常,要是有个孩童就好了。我心中起了这个念想,却没想到墙壁的那张冥纸竟然变成了一个孩童。我觉得奇怪,却没有功夫深究。却没想到我竟不是凡人,但我若不是凡人,我是仙是妖?”

话音落地,于家娘子眉目染上愁思,喃喃道:“不管我之前是何物,现下都是只冤死鬼了。”

时绛并未回答于家娘子方才的疑问,反而问道:“晚思从不在撷花馆下手,你可知晓为何她却独独对你下手?”

“莫非我特别倒霉?”于家娘子自嘲道。

“就是因为你曾祖是一名散仙。”时绛解释道,“晚思本是人,即将成妖,吃了你的心脏可抵凡人百颗心脏,能助她早日成妖。”

于家娘子显然不晓得先祖的事,面上露出一点吃惊,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身死,先祖是否为散仙,已和自己无一点干系,便将那点吃惊收了,无奈地道:“若是早知道,我修炼一番,也许侥幸能得道成仙罢,可惜······”

于家娘子叹息了一番,就时绛方才的推测补充道:“你方才的推测大致和事实一致,只一点,我并无任何高明之处,其实我是控制不住那妇人的尸体了,才只能在暗处······”

忽地,书生打断了于家娘子的话语:“你们快看,这儿有一个死人!”

尸体穿着灰色衣衫,伏在不远处的干草堆里,五六十岁的年纪,胸口破了个大口子,暗色的血沾满了衣衫和干草堆,布满皱纹的手指掐着一块碎银。

顾出白忆起方才查看过的绣着一双鸳鸯的空无一物的荷包,指着于家娘子厉声道:“这人可是你杀的?”

于家娘子身姿摇曳地走到尸体面前,下了气力夺过那块碎银,咬牙切齿地道:“他是义庄的守卫,见财起意,将我的钱财夺了去,夺财尚且不满足,还要侵犯于我,我自然不能放他好好活着。”

于家娘子说完,又俯身从干草堆里捡出几个铜板。

尸体的指骨被方才于家娘子一击已经尽数折断,于家娘子为了搜寻遗落的铜板又将尸体折腾了一番,骨头又不知碎了几根。

书生伸手拦住于家娘子,劝道:“他既然已经死了,你也出了气,何必再折腾他的遗体。”

于家娘子斜了书生一眼,见他面目慈善,并不为方才之事记恨于她,心口一软,收了手,又款款地行至自己尸身前,小心地取出那个鲜艳的荷包,将拾到的铜板和碎银尽数装好,又用手指抚平荷包上的褶皱,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肌肤一般,羞怯万分,又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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