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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大际山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施主眉眼冷然,说话一定要与人保持一米的距离,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如何修来生。
悟道觉得这施主很眼熟,然而什么时候见过,他也记不清,毕竟清妙寺来往香客太多。
他答:“施主,佛家说,修来生要功德,功德够了,便能修来生。”
施主又问:“怎样才能攒够功德?”
悟道答:“古籍上记载,只要修满一百件大功德,一千件小功德便可。”
说来轻巧,做起来却极难,小功德好修,大功德却要机缘,更要心诚。
施主听了,转身便离开了。
四年后南城出了一位后起之秀,他借着许氏地产,开发游戏产业,到后来几乎是只要能盈利的项目都投。
这位后起之秀很快就成了南城首富,许准这两个字几乎成了财富的象征。
然而和许多为富不仁的人不同,他对钱财看的极轻,每年都会捐钱给政府修路建桥,甚至建了许多希望小学,资助没钱上学的学生,不管哪个地区出了事儿,许总都会仗义施财。
甚至有人说,许总是那种善良到在路上看见老奶奶过马路,也会放弃自己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时间,亲自弯腰扶老奶奶过马路。
后来许准三十岁,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未婚,他长相俊秀,眼眸温柔,商业眼光毒辣,成了南城炙手可热的的黄金单身汉。
祝子萱如今已经在娱乐圈红透半边天,然而想要约许准出来吃顿饭,依旧是困难。
这位大老板很是高冷,电话会接,只是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
祝子萱时常想,这样的人,到底是有多聪明才能混到这一步?
许准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叉子,他说:“抱歉,我先走了。”
祝子萱笑,晃着酒杯,看着对面男人的眉眼,忽然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啊。”
她喝了很多酒,许准说:“你醉了。”
祝子萱叹了口气,轻轻说:“这么多年了,老娘居然还是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许准起身,拿起西装外套,面无表情的付了钱,然后走人。
祝子萱咂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死样子。真不知道唐……”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说不出口,唐岚像是一个不能碰的疤,她死在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却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
出了西餐厅后,许准走到车边,拉开门,按部就班的开着车回家。
他住在很久以前的家,许阳嘉在五年前已经醒来,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家里像个小孩子,许苓已经上了大学,不怎么回家。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他习惯性地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窗。
窗户一片黑暗。
原来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许阳嘉已经睡了,他换了鞋,然后上楼,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已经做了多少善事,积了多少功德,然而远远不够。
他很努力,却远远不够。
十点钟,许准去浴室洗澡。
出来时目光温柔的看着桌上的骨灰盒子,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一天没回来了,想我了吧?”
没有人应他,许准却依旧继续自言自语:“每天都是一样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岚岚,你什么时候回来?”
依旧没人应声。
好半晌,许准笑了笑,关上灯,抱着盒子睡了。
后来他四十岁,单身,未婚,只在十八岁那年谈了一场只有一个吻的恋爱。
许准去山区看希望小学的建设,他投了好大一笔钱,是很多年前唐岚给他的无数倍。
他比很多人厉害,连吴瑞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可是他不开心。
他头发白了大半,身后跟着新来的助理,两人住在山区的瓦房里。
夜里蚊虫飞舞,月亮白的发蓝,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想起吉他声。
夜间山体滑坡,许准冲出去下意识的想救人。
他想,救人性命该是一件很大的功德。
那个小女孩被她护在怀里,大石头砸在他背上,许准垂下眼,浑浊的眼里似乎看见一双,比天上星子还要亮的眼。
他忽然笑了,血从嘴角留下,倒地时只听到助理的嘶吼声。
他不知道功德有没有圆满,可他一生做好人,行好事,总算……总算没有辜负那个小姑娘的叮嘱。
死之前,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已经淹没在漫天灰尘里。
他想说,岚岚,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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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许准看见了一朵红色玫瑰花。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问:“老人家,你想修来生?”
他一愣,依稀记得自己仿佛还是少年模样,垂眼,却看见自己满身血污。
这年他四十岁,已经不是年少。
老和尚说:“你积了一千件整功德,想修什么来生?”
“我……想见一个人。”许准说,他声音嘶哑,甚至随着话说出口,身体微颤:“我想见唐岚,她死了好多年,好多年了。”
他说着,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着“岚岚、岚岚”。
一个老人家做这样的事情十分的……辣眼睛,然而老和尚仍是笑。
不知过了多久,迷雾散去,许准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抹去,另外一些东西被强硬的塞进来。
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