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千崖峰究竟是被从这编年史中被抹去了,还是有单独一卷,却无法借阅?
她这样出神地想着,却突然觉察,有一人拉开了她身侧椅子,再施施然坐了下来。
虞兮枝猛地回过神,本能皱眉,想要礼貌出言驱赶,这藏书阁如此之大,去何处不好,为何非要与她挤一张桌子。
待她侧头去看时,这满腹话语却都又被她咽了回来。
那人白衣拂桌,抬手将她手中的书取了过来,垂眸看了一眼,再勾唇轻笑一声:“原来你在看这个。你想知道的,是关于千崖峰的事情,还是关于我的事情?”
正是谢君知。
他黑发披散而下,在这样晨曦白露的清晨,便宛如踏光而来,和尘而坐,他翻书的手指比书页更白,就这样随意将一整卷书都簌簌翻过后,虞兮枝才猛地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语是直接在她脑中响起的,显然是用了传音。
她看的明明是昆吾山宗的编年史,可他开口便是这样笃定的问句,好似一眼便看穿了虞兮枝的意图。
虞兮枝抬眼看他,她想说自己不知道从前千崖峰的小师叔是谁,也并不是真的关心过去的千崖峰是怎样,她的好奇许多,却也有限,所看所找,不过是一个人的痕迹。
但许多话语滚在心头,到了唇边,却只剩下了简单直白的一个字。
“你。”
于是谢君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指倏然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我啊。”他笑了笑,“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呢?”
“我的事情很简单。”他沉默片刻,再重新开口:“比你见到的所有小师叔都简单得多,简单到……大约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他声音很淡,在这样说着“用一句话就可以描述我的人生”这样的语句时,便更倦了几分,好似被他这样随意说来的人,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谢君知顿了顿,抬手扶了扶她的发髻,手指再顺着她的长发滑落下来,最后用手指将她的发尾绕了个圈,再松开:“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牵连了太多因果。虽然你与我太近,已经势必沾染了这许多事情,但现在的你,还不能知道。”
“可你却也让我慢一点再到大宗师。”虞兮枝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人总是复杂的,也总是会变的。在这件事上,我亦不能免俗。”谢君知却微微笑了起来,并不否认虞兮枝的话:“就像我想告诉你,却也不想让你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虞兮枝觉得他的笑容好似与往昔并不十分相同,那其中夹杂了许多喟叹,又十足温柔,但那份温柔之下,他眼瞳恹恹更盛往昔,再映出她的影子。
人总是复杂的,所以在决定一件事的时候,总会摇摆。
现在溯回去看,按照原书剧情,他理应是全书最大反派,所以在听了她所遭受的不平遭遇后,才说了大宗师不过一个小目标,从普一开始相遇,他好似就在引导和支持她去反抗什么。
可这一点,虞兮枝早就心知肚明,也早就欣然接受。
她从来都不怕与他的命运相连。
她反抗的,从来都并不仅仅是死亡,而是那种既定的、被书写的恶毒命运,是那份不由分说的不公平。
如果为了反抗这样的不公,就要与反派为伍,那么她愿意欣然而往。
可现在,他却突然让她走慢一点,就像是最初信口而来的决断,此刻发生了某种偏移,让他摇摆不定了起来。
人也总是会变的,所以从初识到现在,他是曾经的他,却也不再是曾经的他。
他许是有了倾诉的欲望,想要告诉她关于自己的许多事。
然而等她能够得知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对那个时刻产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些微不确定和退缩。
虞兮枝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为何能从他的话中听出这许多意思?
小枝枝依然在恬然沉睡。
恬然中,小知知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戳灵气泡泡,而那些灵气泡泡炸裂出了绵长微涩的样子。
她注视着谢君知,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小枝枝的沉睡,与那些传递而来的复杂情绪。
“小枝枝是不是在你的灵府里?”她好似感到了什么,倏然开口。
谢君知却摇了摇头。
他原本停在她落下发尾处的手轻轻抬起,再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