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陆续地,区家门口聚集了好多人。
门廊里，区湛青扶着区母并肩而站，可眼底对面前的人的厌恶毫不掩饰。他伸手就要去关大门，却被制止。
“湛青，我是你爸爸。”
区连培双手抵在门缝里，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儿子,胸口不断的抽痛,即使他在来之前在脑海里肖想了好多遍，在这一刻，他的眼睛还是止不住地酸涩。
“我没有爸爸。”
区湛青听到这句话，原本聚集在心头的怒气顷刻间炸开了一样,双臂用力推着门板，压根不想再看见门外的人一眼，语气比冬日里的风还要凛冽。
区连培一时不备，双手被门夹住,司机老陈上前扶住他。
“先生，你还好吗？”陈海扶着区连培倒退一步,眼神里满是关心。
有风袭来,区连陪曲起手掌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着，陈海递过来一方手帕。
门只剩下一道缝隙,门里头的人已经不在了。
陈海看着区连培被夹得通红的手掌：“先生，他们走了。”
区连培一直看着漆红的大门，对陈海的声音充耳不闻。
陈海叹了一口气,他只知道门里的那两个人是先生的前妻跟儿子，只是那两个人似乎并不待见先生，一如一个多月前他第一次驾车带着先生过来时的那样。
他们依然不乐意让先生进门，尤其是那个无限俊朗，跟着先生有些相像的年轻男人。
区连培近几年变化很大，自从十多年前他离开龙栖村去了城里之后，就很少回来过了，连跟区母的离婚协议书都是快递寄过来的。
人人都道区连培无情无义，丢弃原配妻子跟三个儿女不闻不问，到城里不知攀上了哪家的高枝，多年不曾回来看儿女一眼，真是丢尽了村里人的脸。
于是，这会子即使他们围绕着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也不屑上前寒暄，只是在车前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区连培手里紧紧捏着的灰色手帕沾染了点点血迹，陈海无意瞧见，赶紧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来一件大衣给他披上。
“先生，天太冷了，您去车里等着吧？”
区连培摆手，又开始咳嗽。
“先生，还是先进车里坐一会，夫人才刚去了，您的身体也不好要当心啊。”
区连培不为所动，上前一步，推开了大门。
这院子还是跟十二年前一样，只是原先的黄土地变成了灰白的水泥地，还有那墙壁看起来也结实了不少。
还有前面的屋子都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脚下是几颗迸溅的黄豆，黄豆粒大，看起来今年的收成不错。
区连培抬起脚，捡起脚边的塑料盆，蹲下。
圆圆的豆子滚得到处都是，区连培捡起一粒放在盆里，然后又捡起一粒。
陈海也蹲下来帮忙，一会儿，小半盆的豆子很快捡完了。
区连陪把塑料盆放到矮凳上，自己顺手坐在另一个矮凳上，墨色的大衣下摆垂了下来粘上一层灰白的尘土。
“这里跟十二年前一模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了。”
坐下良久，区连培望向前方已经盖上小阁楼的堂屋，感慨颇深，这句话不知是对陈海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总之那眉头上面净是挥之不去的愁绪。
“先生，要不我去叫一下他们。”陈海试探道。
“不用了，老陈，你在这里等着。”
陈海扶起有些体力不支的区连培，颔首答应。
只见，两鬓染上些许斑白的男人举步往前方走，直到推开那堂屋的门。
——
常安坐在一辆白色的大众副驾驶座上，一旁，张凯东正开着车。
常安只觉得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抿唇转头看着旁边的人。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张凯东腾出一一只手来，挠挠头傻笑：“没有，没有。”
这离近一看果真比那天看着漂亮多了，区湛青有福气啊。
还好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鲜肉了，不然这会脸肯定得红了。
常安看着他不甚自然的笑容，抿抿唇，把手机锁屏。
“你是区湛青的朋友吗？”
张凯东以为美女一定很高冷，没想到还主动跟自己说话，他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对，我跟湛青是发小，从小长到大的那一种。”
常安听后点点头，没说话。
张凯东一边瞄着前方的线路，一边看着常安的侧脸。
他又不是纯情的小伙子，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我看你跟我媳妇爱看的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挺像的，你不会就是她吧？”
常安觉得没必要隐瞒，再说她即将离开，也就默认了。
“看来还真是，这要是让我媳妇知道了可不得上去亲你两口。”
张凯东说话有些粗犷，好歹不难听。
良久。
“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吗？”常安撇过头来，问张凯东。
“你是说？”张凯东心下明白，见常安无声地点头才又继续说。
“没错，他确实是湛青的父亲，不过我们村里的人对他印象不是太好，今天湛青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压根就不想承认他是他父亲。”
张凯东像是陷入了了回忆里。
“大约是十二年前吧，那时候我俩初中还没毕业呢，他妹妹还不会走路，他爸爸就走了。”
“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最近才听说是在城里当了大老板还娶了一个有钱的女的。”
张凯东看着常安惊讶的表情，后补了一句：“其实这都是大家的猜测，想想小时候他家挺和睦的。”
“那区湛青……”
张凯东笑笑，知道常安想问什么：“区湛青可出息着呢，从小成绩就好，知道叔再也不会回来的那天，我们正好放学回家。”
常安越往下听眉头皱的越深。
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
雨势向发大水一般从区家门口淌过，泛起黄色的泥浆。
邮、政快递就是那个时候送到家里的。
区母打开了纸袋，在里面看见了一封离婚协议，上面甲方已经签上了名字。
区连培已经离开家里将近两月了，小丫头刚学会走路，看着妈妈手里捏着几张纸哭得可汹了。
区湛青推开门看见妈妈跟妹妹都哭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拿过母亲手里的几张纸，赫然看见了上面的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这个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啊，右下角还有区连培三个字。
区母哭得不能自己，没有留意到协议书被少年捏在手里，手指骨节因为费力而显得苍白。
不过十五岁，少年的身子就已经快到一米八，他蹲下身子张开手臂把妹妹抱在怀里，再揽着母亲的肩膀，安抚似的拍打着妹妹跟母亲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