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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青玉牙(8)(2 / 2)


“回礼。”

……

烈火焚身的剧烈痛楚席卷而来?时,流渊刚回到?他?的洞府。

他?那个时候甚至面上是带了一点笑的,只是霎时间便变了脸色,踉跄着跪倒在寒玉台前。

他?半伏在地面上,率先感觉到?的不?是剧痛,而是茫然,像幻境一瞬间被敲得支离破碎,又像陡然从一场好梦中惊醒。

年轻的鬼王惨白着一张脸,眼?里空空荡荡。

他?突然就?明白了白练所说的。

也明白了他?心头疼痛的根源。

不?知不?觉间,那个人?就?这样成?为了他?的软肋,让他?恍惚间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保护他?,想要同他?在一起,想要与他?长长久久、相依相伴。

“长长久久,相依相伴。长长久久,相依相伴……”流渊喃喃着,喉间像是含着血,一遍又一遍,最后的尾音轻而沙哑,有一瞬的变调。

如同哽咽。

长长久久,相依相伴。

如何能够。

***

“大人??大人??你在吗大人??”疏璃站在流渊的洞府外,被禁制挡着进不?去,只能扬声问。

石窟内半晌没?有动?静。

【“你确定他?在里面?”】

【“嗯。”】

疏璃蹙起眉。

疏璃本来?想着,流渊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大为松动?,要趁热打铁才行?。没?想到?自从那次崖角聊天过?后,他?又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鬼王大人?的影子。现在他?找上门来?,流渊就?在里面,却偏偏一声不?吭,明摆着不?想见他?。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

流渊整整三天都没?有修炼,只是坐在寒玉台边缘发呆。疏璃靠近时他?已经感应到?了,他?却一动?不?动?,听?疏璃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进来?。

【“大人?,我算着距上次的业火之痛发作已经过?了一个月,若是,若是……我明日?再来?。”】

年轻的鬼王眼?睫半垂,指间凌霄玉发出莹莹的青光。

若是什么?

若是他?撞见自己发作,再像那次一样用全?身的灵气为他?平缓痛楚吗?

流渊安静地坐着,听?外面的声响渐消。

良久,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

流渊来?到?大楚京都街边的馄饨摊。

大概因为容貌太过?出众,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他?,在为他?擦桌凳时还特意问:“上次那位小少爷呢?没?和您一同过?来??”

流渊沉默一瞬,道?:“他?有事?。”

他?落座后便静静地看老板娘下馄饨。中年妇人?系着一件红底围裙,动?作熟练利索,几缕发丝垂在脸侧,没?有了上一世的美貌,却依旧温柔。

阿姐。

他?在心里这样唤她?。

老板娘端着馄饨过?来?放在流渊桌前,笑着招呼:“您慢吃。”

海碗热气蒸腾,皮薄馅多的馄饨上下沉浮,鲜香扑鼻。

上一世他?的阿姐也煮得一碗好馄饨,经常在他?温书温到?夜深时送来?他?房间,笑着让他?吃完安寝。

流渊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声谢。

他?握着勺,始终没?有动?。

他?不?敢。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暗,街上只有稀稀落落三两成?群的行?人?。老人?扛着一把冰糖葫芦走在夕阳下,一路叫卖:“冰糖葫芦哎——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哎——两文钱一串——”

馄饨摊的帘子猛地一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哒哒哒跑出来?喊道?:“娘!娘我要吃冰糖葫芦!”

“瞧你这孩子,咋咋呼呼的。”老板娘嗔怪一声,蹲下来?将男孩略显凌乱的发揪重新束好,又把两枚铜钱塞进他?的掌心,“快去吧。”

“哦!吃冰糖葫芦喽!”男孩欢呼着走了。

一幕幕皆落入流渊眼?中。

他?知道?她?有一个勤快老实的丈夫,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但那一次他?翻看她?的命书,并没?有完整地看下去。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一边收拾案板一边笑吟吟地答:“那混小子叫长生。”

流渊一顿。

听?见背后忽然就?没?了声响,老板娘转过?头,对上流渊的眼?睛。这位黑衣的年轻人?生得白皙俊美,还有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让人?一眼?见不?得底。此刻这双墨潭般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一个恍惚,竟觉得心中生出莫名的悲怮之感来?。

那丝莫名的悲怮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几乎是瞬间没?了踪迹,就?如错觉一般。老板娘醒了神,问道?:“客官,怎么了?”

“长生。”流渊重复一遍,轻声问,“为何要叫长生?”

“孩子还没?出生就?想好了,”老板娘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该叫这个名字,便叫了。”

流渊静了静,道?,“长生,喻一生顺遂长寿。”他?弯了一下唇角,声音低而温柔,“是很好的名字。”

老板娘听?了很开心,端着案板往回走,“我也觉得,这名字跟我很有缘分。”

等老板娘重新掀开帘子出来?时,发现刚才的那位年轻男子已经走了。她?走近一瞧,桌上留着一锭硕大的银元宝和一碗分毫未动?的馄饨。

***

当流渊还是许长生的时候,从小父母阿姊和先生都教他?,要以和善之心待人?,体谅世间诸多不?易,磊落行?事?,坦荡为人?,不?求回报,但求无愧于本心、无愧于天地。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最后落得一个全?家惨死的地步。

被缚在刑架上时,每一刀落在身上时,他?都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许家人?一生良善,得到?的结局却是这般。

难道?只因天道?无情,命运作弄?

后来?他?到?了冥界,才知哪里是命运作弄,作弄他?的,分明是天上看戏的一群神仙。

狗屁神仙。一个个都装出清高慈悲的嘴脸,实则自私伪善,孤陋卑鄙,傲慢愚蠢,冷血残酷,恬不?知耻,恶心至极。

于是他?跳进了炼魂池。

炼魂池以业火炼魂锻魄,是世人?口中的无间,千万年间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偏偏他?做到?了。

他?有剜心刻骨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他?对自己发誓,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们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冥界鬼王的洞府上空,一道?红芒冲天而起,高天之上的明月顷刻间变得暗红,散出浓重阴沉的血气。只生于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簌簌摇动?着,仿佛受到?某种感应,疯狂蔓延滋长,绽开大片大片靡丽而不?详的血色。

四野皆暗,万鬼齐喑。

【“疏璃,有些不?对劲。”】

疏璃翻身下榻,从窗边望出去,盯着天上的血月问:【“怎么了?”】

【“这是……血祭。”】

虽然不?清楚什么是血祭,但疏璃下意识地心中一沉,【“血祭是什么?”】

【“血祭是鬼族的秘法,以魂魄为引,血肉为祭,最后达成?本不?可能达成?的目的。”】亚撒的语气凝重,【“只有鬼王才能用。”】

疏璃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你是说……”】

怪不?得。

怪不?得流渊要成?为鬼王,怪不?得流渊自成?为鬼王开始就?闭关修炼,怪不?得流渊在邀月楼时阻止他?杀栖芜仙。

他?分明是从最开始就?已经知道?上辈子造成?许家一切惨剧的缘由。

【“若非血祭既成?前的能量异动?太大,我也不?会察觉。”】亚撒的声音低下来?,【“疏璃,你……”】

【“所以,他?现在成?功了?”】

【“还没?有,我能感觉到?,他?在血祭即将大成?的时候停下了。但只要再结一个印法,很快就?能祭成?。”】

疏璃静默良久,问:【“血祭的代价是什么?”】

【“冥界第三任鬼王也曾修成?血祭,引得人?间大旱三年,饿殍遍野。”】亚撒顿了顿,【“他?死于祭成?的那一刻,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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