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入了魔的凤凰可不是天天能够见到，找一个能解决魔凤的师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后来地宫遇天劫，更是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无缘见到的奇遇。
凡是有一有二，必然会有三?。
有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天赋，又被修仙界最负盛名的大衍天晟礼遇为贵客，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经历，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俱全。假以时日定能成为被人敬仰崇拜的风云人物。
少女翻阅着叶成蓁的经历，大多都是日复一日的修炼打坐，闲暇时下棋喝酒，日子枯燥的像一杯放凉的茶水，苦涩无味。她没什么朋友，唯一跟在身侧的陈飞扬，也不过是说上几句打发时间的闲话而已。
看来看去，没什么异常。
她关注魔族，大概是因为遇到魔凤，这才在到达大衍天晟后，借着其丰富的藏书，阅读过不少与魔族魔修有关的记录，包括万年前那场大战也有仔细研究过。
这样想来，能认出魔族倒是合情合理。
潭水涌起浪潮，被窥探的不安感是铃声无法消除的。
这是本人的意识在挣扎，奈何阵仗太小，起不到任何作用。
赤足踏着潭水，少女弯腰，捡起更远些的记忆碎片。
这次的记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约莫截止在某次宴席上，只听得少年愤恨地质问，细看下?，竟与同叶成蓁同?舟共济，昏迷了的小子。
竟是这样的关系？
有点意思。
少女摸了摸下巴，眼眸中尽是看八卦的兴奋。
再窥看，却忽然隔了?一段，似是有某种誓约锁住了这部分记忆，往下?便是叶成蓁回到百里族，与族中之人周旋，搬来无数典籍挑灯夜战的片段。
她是个她见过最勤奋的人。
一天十二个时辰排得满满当当，何时做什么，读什么书，安排什么，都会提前一天写好日程，第二天一个一个去实现。偶有意外，也会在处理完毕后继续照着日程来做，哪怕挤占自己睡眠休息的时间也要做完才能安心歇息。
她做的事与在大衍天晟时，略有区别。
不变的是废寝忘食的读书，从灵异志怪到传说故事，从法术典籍到历年记载，所有关于魔族关于魔修的书都被她通读了一遍。
此时，距离她遇见入魔的凤凰，还有三?个多月时间。
其后谋划救人，少女已无心细看，粗略翻过，便弯腰拾取更前些的记忆。
她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叶成蓁对魔族如此重视。
她看这么多书，借阅这么多记录，到底所图为何。
她在隐瞒什么秘密？
以铃声控制意识，用神魂潜入对方记忆深处，除非下?过禁制或是发过天地共证的誓约，否则记忆便如池中鱼，随看随捞，没有任何问题。
但当她兴致勃勃捞起再往前的记忆碎片时，应该被翻阅的碎片在手中随风消逝。
在那片由叶成蓁意识化成的潭水中，这些记忆还静静浮在水面上，拿在手里时看着也没什么异常，偏偏只要一翻阅，就如手中沙漏出指缝，重跌入水中又凝聚出原来的形状。
水中月，镜中花，不过如此。
“哎呀，这可不怪我喽。”
少女嘟着嘴，摇头轻啧，“我?翻阅你的记忆，得到答案后便会给你留个全尸，算是全了你这风云人物的体面。而今，你有如此多秘密，我?强行窥看，倒是可以给你留条命，不过你这脑袋怕是要坏掉了?。”
让一个天资卓绝的人变成白痴，是件残忍的事，其残忍程度大过于直接杀掉她。
少女这般想着，竟突然有了?些怜悯。
她晃动手中铃铛，见潭水深处渐渐浮现出叶成蓁的躯体。
那是深层意识中的她，双眼紧闭，面色煞白，皓齿紧要下?唇，在苦苦挣扎中咬破了红唇，淌下?细细一条血迹，给整个人添了?些红润。
“可怜我?心软，再给你一次机会。”
少女伸手点在叶成蓁眉心处，轻声道，“将你的记忆打开，或是亲自告诉我?答案，我?自会给你成全。若是再这般隐匿，待我?使出手段，就让你变成活着变成白痴。”
一个出身不俗，天资卓绝，拜了?好师父，有可以预见的光明前程的人，在面临生与死抉择时，是会选择干脆痛快的死去，还是苟且偷生的活着？
少女静静看了?半天，伸手从潭水中又捞了?一片碎片，尝试翻阅，发现仍是随风消散。
尽管这里并没有风。
“好吧。”她唏嘘着，“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腕部的铃铛被取下作为法器，少女双手结印，凝出一张网，将整个水潭全部覆盖。
大网沉入水底，细密的网格筛掉潭水，将散落的记忆碎片尽数网罗，随即越变越小，越来越凝实。
潭水激荡，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显露出主人难以抑制的痛苦，连那浮出的躯体也跟着拧紧眉头，面上露出狰狞之色，眼皮下的眸子翻滚来去，几次三番试图睁开却都被厚重的眼帘压制住。
那张网缩得越小，叶成蓁挣扎得越多，连带潭水掀起巨浪，狂风呼啸，天空炸开响雷，一声一声震彻心神，都无法阻止记忆被融成一册书卷，供人拿取翻阅。
先?前是窥看，这次是摘取。
目的一样，造成的影响却不一样。
书成后，潭水平复，水面粼粼波光尽数消失，失去了?活力。
那副由少女召唤出来的意识躯体，在挣扎无果后由眉心处裂出一道伤痕，随即如同?陶俑，崩裂成无数碎片，在痛苦中消散。
少女轻啧一声，掀开书本。
前面的早已窥看过，索性直接翻阅后面的记忆。
果然，书页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仍不如前页那么清晰，到底也能看到些许轮廓。
少女想也没想，抬手轻点书页，将自己的意识沉浸其中。
她的修为她的神识强迫叶成蓁不知多少，对上她就是大人欺负小孩，连成就感都没有。她先前不将叶成蓁的挣扎放在眼里，此刻也没有多少防备。
意识侵入书页，在一片迷茫中，终于透过叶成蓁的视角窥看到一抹天光。
是满天的大火，重物撞击过来的声响。
周遭形成黑色旋涡，将所有东西吸纳其中。
过程非常混乱，意识沉寂在黑暗中，骤然被拉入天光，再睁开眼，面前的就是陈飞扬。
窗明几净，眼前之人慷慨陈词，掷地有声。
正是叶成蓁远赴猎城的退婚现场。
奇怪。
记忆为什么一直停留在这里？不能向前看。
少女尝试着掀开更久远的页面，先?前还有些模糊的影子，现在是完全的一片空白。
叶成蓁的记忆，在退婚时被割裂开。
前十多年的岁月，没有留下?半张残页，后面的记忆倒是事无巨细，除了受规则压制的誓约外，无任何隐瞒的地方，能够清晰看到她每时每刻在做什么。
少女终于觉察到不对。
叶成蓁的意识根本没有能力阻拦她，但她的记忆仍然不能翻阅。
只说明一点，有另外的力量在阻拦旁人窥看。
这力量如此悄无声息，像是沉寂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海底下?暗流涌动。
在她将意识潜入书册，就已经与叶成蓁有了?最深的接触，这种接触足够让那股力量顺藤而上，越过两人之间的节点，反噬她的记忆。
不好！
她匆匆抽出意识，想要逃离，那股力量已经趁此时机，钻入她体内。
水面燃起烈火，那个刚刚碎裂的叶成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睁着眼，眼中尽是火光，映出少女惊惧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滚——”
霎时，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这一声“滚”。
于九霄云殿之上垂下?，直直劈在少女头顶。
天劫莫过于此。
她的意识如遭重击，瞬间被弹出。
再睁眼，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先张开口吐出一股又一股鲜血。
“唔——”
她捂着胸口，身体维持不住停滞空中的状态，跌落在光滑的石台上，一时间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雾色破开，沉睡的妖兽们陆续醒来。
浓重的魔气惊骇了?最先?方已有灵识的妖兽们，若是同族尚可取其妖丹，食其血肉，增进修为。眼前这人有魔气，那便是致命的毒药，沾不得碰不得。
何况，另有磅礴的力量降临。
虽只是短暂停留，残余了?些微气息，已足够勾起心中最惊恐的记忆。
求生的不能让它们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明明身后无人追来，仍像遇到洪水猛兽般，争先?恐后地往湖外逃窜，有些回神晚的，被前方逃跑的队伍撞倒，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如叶成蓁所言，整座红枫谷到处都是大衍天晟的弟子。
不眠舟附近自然也是有的。
先?前少女用魔气将此地隔离出来，里面发生的任何事外界都不可闻。
现在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力量反噬，身受重伤，再维持不住界限，任不眠舟脱离掌控，任群兽狂奔逃走，只得恨恨咬牙，连对那两个躺在小舟上沉睡的人下手的力气都没有。
林间已有脚步声，正在快速靠近。
少女遗恨地瞪了叶成蓁一眼，转身划破虚空，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匆匆逃走。
夜色寂静无声，唯有风呼呼吹动。
石台陷入水中，待众人赶来，正碰上恢复意识的叶成蓁懒懒坐起，双手撑着舟面，长舒一口气。
活过来了。
“这位师妹，不知是哪峰弟子？”
隔着湖面，林中的人关切的询问。
大衍天晟诸峰之间联系并不算紧密，尤以刚入门的弟子，平日里待在本峰之中修炼，难得出山，对其他峰的弟子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隔了?老远，一时半会也没看清舟上是谁，只隐约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
“算是大衍天晟峰弟子吧。”
叶成蓁朗声回道，“百里成臻，师兄叫我的名字便可。”
“原是百里师妹。”
朝阳台处的事，让所有弟子都记住了这个师出名门的小客人。
闻言是她，来探望的人松了口气，踩着飞剑落在距离叶成蓁不远的地方，拱手道，“在下是闻道阁，莫寻同?。方才听到林中有异样动静，来时见大批兽族奔逃，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魔凤的事，被沈归风捂住，并未通告整个大衍天晟。
那魔族的事，应该也不愿意告知这些底层弟子。
毕竟，万年前仙魔之战的惨烈，至今犹在耳畔。
大部分人遇到魔修出世都要紧张一下?，听到魔族那不如炸了锅的蚂蚁，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叶成蓁思量了下?，决定隐瞒有人闯入的消息。
等出了红枫谷，回到大衍天晟，再将这个消息告知沈归风，至少还能从他那里讨些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