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讨厌别人用那种鄙夷蔑视的目光看他,尤其她还是皇族,那就更加该死。
他不过十八岁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生来就是过这种心狠手辣、麻木无情、为人卖命的生活吗?从来不是,是皇族逼他走上这条路。
他刚才差一点儿没忍住就杀了她。
但是她脸上流淌的血迹一如雨夜清澈的眼神,莫名令他感到束缚。
她面对生死时,无邪的眸光静静地注视着他,带出一种冷冷清清的疏离与远离尘埃的神圣。
何欢看到这样的她,身上不知有哪里被刺伤,总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手的罪恶与人格的卑微。
所以这位神爱殿下对他傲慢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他不愿意再看见了,谁想让自己不自在。
何欢想着神爱回宫可能会走的路线,来回仔细地找了两遍,可惜什么也没有,连落叶都被扫得干干净净。
宫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这么闲,因为没有任何外界事务干扰,所以连打扫都这么一丝不苟?
耽搁这么久也找不到,他便先回去。想来若真是被打扫的宫人捡去了,暂时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们不一定认得出那是什么图案。
当然,最好是他们当做是废物,与枯叶一并处理了。
何欢进了右春坊,见到一众小太监俱在,书房里已经安静下去了,于是问惜过:“世子叫我了么?”
“没有呢。爷先坐,我去倒茶。”惜过见到何欢回来,眼睛一亮,立刻就站起来,快步走进茶水房,新拿了一副没用过的茶杯,从靠里的小火炉上提起一壶煮沸了的狮峰老井慢慢地倒。
清逸的茶烟从银灰的纱窗间透出去。
“爷。”
何欢接过来吃了一口,笑道:“你又从世子的茶壶里倒的?这不是我日常吃的茶。”
“我哪敢做那样的事?这是单给爷煮的,天气还冷着,容易受寒。”惜过笑嘻嘻地求表扬。
“你很尽心。”何欢看着静悄悄的书房,颇为意外,“里面还在念书?”
惜过一听就乐了,捂着嘴偷笑:“方才爷送隔壁班的娘娘殿下们刚出去,书房里的四位公子不知为了什么,砸起东西来了。谁知道恰好尚书右仆射散了会议,从政事堂赶来探视,推门就见迎面而来一只金星砚。右仆射身后的高手倒是一把拦下了砚盘,只是那满满一盘磨好了的墨,倒洒了一半在右仆射脸上。那可真叫个黑着脸走了,临走之前,叫四位公子将书房打扫得纤尘不染,恢复如初才能走。谁也不许帮忙,提水都不能。还叫了那个拦砚的高手在书房里监视呢。”
何欢盯着书房的目光一紧,点头道:“那的确是个高手。多少顶尖刺客刺杀右仆射,连纪府的屋顶都下不去就死了。”
半年前他与这个人粗略交过手,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此人原来是绝顶的高手,难怪脾气那么大,谁的账也不买。刚才乌公子的随侍太监要进去帮忙,竟被一脚踢出来,才让人给抬走了。”惜过咋舌,一脸心有余悸。想一想,惜过又高兴道,“哪像我们爷,本事又大、脾气又好,对惜过也好,从来都不对惜过动手。”
何欢笑道:“你家爷本事不大,不一定打得过这位绝顶的高手。”
惜过双眼睁得圆圆的,难以置信:“真的么?”
何欢不说话,惜过只当是默认了,非常震惊地自言自语:“看来那人着实太厉害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小徒弟小跟班,我把我堂弟介绍给他,学两手,将来也好罩着我……”
正在这时候,寂静的书房里又传出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纪玉大怒道:“这漆烟徽墨到底是谁买的?为什么泼在地上擦不掉!老子都快把这地板磨掉一层皮了——不擦了,本少爷要回府吃饭,下午再来吧。”
“你敢拦我?你是什么东西!我可是你家少爷,你再拦我一下试试。”
然后有几声古怪的人体落地声响起,纪玉杀猪一般惨叫道:“爷爷,我亲爷爷,别打我!我错了我错了!别踹我脸,还要靠它交朋友!”
惜过听了这些话,大概能想象里面是个什么场景,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来。
里面其他三位公子就顾不得许多了,哄堂大笑,煽风点火道:“真没出息,纪玉,这可是你们家的打手啊,竟然把你当孙子打!太没有面子了。”
“我回了府一定跟我爹告状,替你们出气。眼下技不如人,还是……”
“我还有正经事要办,就不陪你们几位了。”这是定世子的声音。
纪玉道:“老柳,没用的,你不想陪也出不去啊。”
定世子叫道:“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