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算是僵在这儿了。
乌灿和杜公子没能成功与年轻妃嫔约到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也很不高兴。
明妃道:“倒提醒了我,一会儿大学士还来讲诗,我们略坐一坐就该回去了。”
神爱跟着站起来准备走,结果转身撞到来人的身上,额头的伤口霎时隐隐作痛,有温热的血滴从梅花金钿下沁出来。
嚯!阁下好胸膛!
一直端着的公主气场被撞得荡然无存,神爱皱眉盯了一会儿对方公服上的血迹,慢慢仰头,看见何欢微微讶异的脸色。
又是这个人——血蹭在他的公服上自然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也是拜他所赐,她不打算道歉。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高冷形象,神爱一言不发,捂着额头疾步出门去,不想给别人看见了。
“爷,你突然停住——”惜过从何欢背后探出脑袋,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奶茶,看见是神爱匆匆出去,低声嘀咕道,“怎么不喝就走了,白煮这么久。”
定世子也不虚留她们,送到门口处止步,道:“两位表妹和几位娘娘、殿下慢走,得闲请常来。何欢,替我送各位女主子到左春坊。”
何欢正好也有话要和神爱谈一谈,这就领命出来了,隐约还听见里面的几位公子都在讨伐纪玉坏了他们好事。
然后书房里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音。
神爱在左右春坊的中庭等着的,见何欢走过来行了个礼,对她道:“神爱殿下,请到府外说话。”
她于是捂着额头走在何欢前面,身后神赐道:“何欢公公,你可不能对神爱做什么,她要是怎么样了,我跟你没完。”
“殿下放心,奴婢并不敢。”何欢面无异色,并不把这样的威胁放在心上,但是也不让神赐难堪,微微点头表示告退。
不敢才怪,这种人就会睁眼说瞎话。神爱暗暗冷笑,单手提着裙裾,下了詹事府外的石阶,又往南走了一百来步,有一个月洞门,上面垂满了蔷薇。她穿过去,上了回廊,看见两旁的白丁香都打了花苞。
左右都可以一眼望到头,没有什么人经过。初春的暖阳在快晌午的时候也不温和,还是冷浸浸的。于是她就停在廊芜上,只看丁香。
何欢也停步,开门见山道:“我希望殿下可以不对任何人提起那晚的事。”
神爱偏头斜睨他。
“还有,请不要再用看贼的眼神看我——就是你现在的眼神。”
“你敢命令我?我不这样看你,你就不是贼了么?事实胜于雄辩。”神爱冷笑着“哼”了一声,低了头,伸手去摆弄探出来的丁香花苞。她耳发细细碎碎地散着,并没有刻意梳上去,完全显示出不到十六岁少女的叛逆与稚嫩。雪白的手指游移在雪白的丁香上,织出一片明月光。
何欢眼里忽然涌入了映彻天地的白。
“请你,”他冷若幽水的眼里仿佛坠满了凄迷的冰雪,有强烈的杀意在隐忍,“不要这么傲慢,神爱殿下。你们皇族,并没有多么了不起。在我眼里,皇族比一切身份的人都要肮脏低劣,但我也没有这样看你。”
“对,你都是直接动手,你们这些同样肮脏低劣的小人。”神爱捂住额头的手放了下来,更加傲慢地看着他。
一行细小猩红的血顺着金钿滚落,映衬着她脸上苍白的肌肤,显得极为震撼。
这是他的剑尖刺破的伤口,即使他收剑够迅速了。当时雨夜正好掩盖一切声响印迹,他潜入藏书楼,找到了有关他灭门的那卷案宗,并将有线索的那一页撕了下来。
离开时神爱发现了他,阻拦他离开。
何欢不想惊动值夜的宫人,一掌击中神爱要害后,他立刻抽出他的剑,剑光如雪纷纷洒落,覆盖方圆三丈之地,他如入无人之境。
他决意杀人灭口,宫里没有人可以挡住这一剑,他曾是蜃楼最顶尖的杀手。
神爱跌坐在草地上,大雨里长发如瀑,衣衫已经湿透了,隐约可见肉色的肌肤。此前她掷出的匕首划破他的眼尾下端,而现在何欢的剑尖微微刺进了她的额头。两人一起流血。
大约因为过于疼痛,她睁得大大的、漆黑而清澈的双眼里,眼泪控制不住滚了下来,大雨也没有吞没这两行眼泪。
他望着她的双眼,如同跌进了深深的湖水,感觉就快要窒息了。
那是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光彩都无所遁形的眼神。
何欢闭一闭眼,从异样里挣扎出来,神色渐渐正常,一如刚才见到的那样温和客气,亲切有礼。
“我习惯了那样出手,抱歉。”他道,“我并没有命令神爱殿下,只是希望殿下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神爱歪头,听出他的话里有谈判的可能:“为什么要帮你隐瞒?”
何欢是个聪明人,很有悟性:“殿下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