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鸠和蓐收亦同是一惊:“钟山烛君?”
九湮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终究还是找来了啊……
刑天从她身后走来,看着眼前的众人,叹道:“阿九,怎么办?”
九湮摇头:“先看看情况吧……”
“邢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原来你们都不在钟山!”白帝终于确认了不是幻觉,连忙扔了武器,跃下礁石,兴冲冲地朝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
呼啸的风声里,传来九湮的一声厉喝。
白帝脚步一顿。
刑天低道:“阿九……”
“额……”九湮尴尬,“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木子杞从她身后探出头,扫视了一下对面的情况,不屑道:“红红,这就是你说的麻烦?”
“你怎么跟过来了?”身边冷不防冒出个脑袋,九湮险些乱了阵脚,连忙将他按了回去,“说好不出结界的!后边躲着去!”
木子杞挣扎:“凭什么,这是我的岛,你是我的仆人,你管不了我!”
白帝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露疑惑:“师姐,他是?”
刑天连忙挪了挪步子,有意无意地挡在木子杞身前。九湮头皮一麻,干脆转了身,神情坦荡地看着白帝,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正是你要找的人!”
白帝一惊:“你是说……”
“不错!”九湮点头道,“罹落在他身体里。”
“你怎会和他在一起?”白帝微微攥拳。在钟山扎营时他曾幻想过无数浪漫感人的重逢方式,可最不愿的便是与她一见面就谈论这些无关之事,虽一时情急问到了缘由,心中却也隐隐有了某些猜测,着急道,“师姐,罹落之事无需你出手,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刚苏醒不久,理应在钟山静养,待我将这些问题解决后,前尘过往,会一并找你谢罪!”
“何时需要你来安排我的事情了?”九湮冷冷看他,“我不论在何处,都自有我的道理,无需长留帝君挂心!”
“师姐……”白帝一脸受伤,“你以前都管我叫小耗子的……”
“噗!”五鸠闻言,差点在身后笑出声来,蓐收连忙扯住了他的脸皮。
九湮听到这个称呼,脸上的冰霜也消融了一半。她远远看去,白帝一身银甲,皓影如虹,厚重的金盔下眉目明朗,却再也没有半分的孩子气了。眼盛太阳镕金,身披月下流银,万年前那个虎头虎脑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那个惹了麻烦后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求她帮忙的蓬莱少年,如今早已成了权倾大荒的长留神帝……
九湮心里多了几分感慨,语气也软了软:“少昊,我知道你所来何事,不过此番,你不可与他为难!”
“这是为何?”白帝本就见不得她护着旁人,立刻气恼道,“师姐,他留不得啊!”
“留不得,难道能杀得吗?”九湮反问。
白帝明显被问住了,他低了头,开始碎碎念:“那也不行,他若死了,就没有东西能困住罹落了,届时魔魅势力集结,更难对付……”
九湮见他拿不定主意,叹道:“我且问你,若我不出手,你又预备如何?”
白帝想了想:“先抓回去,让苍梧圣泽的那些人好生瞧瞧!或许……他们有法子把这魔魅囚禁起来?”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天边阴云已散,红阳终于从海的尽头喷薄而出,漫散到了岛屿各处。海洲暗礁处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忽然鼓声震天,旌旗猎猎,蛰伏已久的长留神兵整齐有序地涌了上来,将九湮等人密密麻麻地包围起来。
九湮袖口一紧,身旁有人用力地抓上了她的衣袖,她低头看去,木子杞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红莲羽上,冷冷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九湮知道他心中不安,刚一轻轻握上了他的手,他又立刻挣开她,只倔强地抓着羽车的扶手,后背挺拔如翠竹苍松。
九湮蹲下来,半仰望地看着他:“木子杞,我即已奉承君子,自当唯命是从,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绝不会反驳。而如今有人与你作对,自然便是与我作对,所以你根本无需担忧,只需对我下令即可。”
“下令?真的吗?”木子杞呢喃着看她,目光闪烁。
九湮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好!”木子杞指着白帝,“那我命令你,让他们离开!这里是我娘和阿简留给我的,不欢迎外人。”
九湮起身挡在木子杞身前,对白帝道:“你听到了?这座岛的主人说,请你们离开。”
“他凭什么命令你?不行!”白帝不满她与那个少年的亲近,索性抱着肩,仗着身后的长留神兵硬声道,“我不走!”
九湮回头,视线落在木子杞腰间的匕首上,对他摊开手道:“借来一用。”
木子杞反应过来,不慌不忙地低头解下匕首,递了过去。
九湮持刀在掌心划过,刀刃饮血悲鸣,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心脉搏动之声。木子杞凝神去看,刀尖处正暗暗激起一团绯红的雷电之气,沿着血色浸染的刀刃缠绕蔓延,瞬间包裹了整个刀身。
九湮单手持刀,扬臂一挥,那把巴掌大小的匕首竟赫然变成了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刀。她朝着刀尖的方向轻轻一点,远处的山海便是一阵起伏动荡,数万飞禽被刀气逼出丛林,惊叫嘶鸣着冲向了九霄云天。
九湮举起刀,指着白帝身后的方向,语气轻飘飘好似无意:“那边……便是你的长留山了吧……”
“师,师姐……你要做什么?”白帝脸一白。
九湮勾唇道:“少昊,你认得这把刀,莫要逼我出手!”
白帝看了看长刀,又看了看九湮坚定的神情,越想越气。
阚炎刃!他当然认得。昔年玄女在世,只需单手一刀,便可开苍山而辟荒地,裂四海而碎九重。如今这刀握在烛神手中,只怕威力更甚。想不到她竟会为了那个少年,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对抗,白帝实在心有不甘呐。
两边一时僵持不下,气氛剑拨弩张。没人注意到刀面轻侧时寒芒闪过,映出了木子杞那张惊愕的脸。
这……这把刀……
竟然还能这么用?
他只知道娘亲留下的匕首是唯一能伤得了罹落的东西,却不知它还能化为劈山开海无物不斩的神兵利器。
看来,眼前这个挡在他身前的少女,果真与娘亲有着许多渊源啊。
“不行就是不行!”白帝想了想,料定九湮只是威慑,绝不会对他动了真格,因此也不予退让,“师姐!你不能护着他!你明明知道要对抗他的远不止我一人”
“远不止你一人……”九湮微微垂眸,眼睫交错处有红光一闪而过。她转过身,咬破食指在木子杞眉心一点,羽车上的少年还未及反应,眼角下的落迦封印忽如妖花绽放,一道红光从他眉心迸出,以保护的姿态轻飘飘如薄雾般笼在周身,又转瞬没入他的眉心,化作最温暖的淙淙流水,温柔地包裹在心间。
九湮目视前方,傲然冷笑:“我倒要看看,如今还有谁敢动他!”
“烛心之力?他身上有烛心之力!”白帝看到那抹红光,震惊过后满是痛心,“师姐……你何以至此。”
“唉……”刑天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少昊,你师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她要做的事,除了你们师父,这十方大荒还有谁能拦得住。你快些带兵退下吧,难道真的要把事情弄得这般麻烦吗?”
“邢大哥……”白帝看刑天眼中并无敌意,反倒是疲惫更多,也不禁叹了口气。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长留神兵,瞥见五鸠站他最近,气不过地锤了他一拳,“谁让他们出来的?”
五鸠瞪大眼睛:“这,这不是帝君您原先定好的计划吗?若天亮后结界未破,咱们就率兵强攻啊!”
五鸠说着,忽然感到前方九湮一个犀利冷漠的斜睨扫了过来,他忍不住后背一凉,惊悚过后,居然还有些激动,连忙去拽身后蓐收的衣角:“蓐收蓐收,你瞧见没有,方才烛神好像看我了……”
蓐收退后一步,与这个奇怪的同级拉开了距离。
白帝回身望向九湮:“师姐,你能过来一下吗?”
“嗯?”九湮不解。
白帝继续道:“万年不见了,你却要离我这般远……我不管,此番你若不近身与我说话,纵使挥刀劈了长留,我也不走!”
“……”九湮禁不住他耍起了无赖,暗暗翻了个白眼,身形微动,已在瞬间移步至他身前。
白帝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神色复杂,半晌终于妥协道:“我可以退兵,但苍梧圣泽那边又该如何交代呢?”
“你帮我瞒着!”九湮眼底锋芒笃定,“瞒不住了拿你是问!”
“哈?”白帝被堵得哑口无言,急道,“我,我……”
“瞒好了,你我万事还可商议。”九湮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白帝怔了怔:“那……也包括师父的事情吗?”
九湮闻言,眸色一暗,转身欲走,白帝却突然上前用力地抱住了她:“师姐!”
“放手!”
九湮挣了挣,见挣不开他,正要发怒,却听他万分愧疚地在耳边轻道:“师姐,师父的事我真的是无意的,对不起……”
“少昊……”九湮不愿回忆当年之事,闭了闭眼,长刀一横挡在身前,隔开了白帝与她的距离。她不再停留,提步飞身回到了木子杞身边,手搭红莲羽车的靠背上,微微用力,却一言不发。
木子杞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怔怔看她。
“阿九……”刑天担忧地拍了拍九湮的肩膀。
“走吧!”
九湮垂眸,掩去了眸中的神色,推着木子杞,和刑天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结界。
白帝望着她们消失的背影,一脸落寞。
蓐收上前:“帝君……”
白帝:“退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