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至两点,看不见的瞌睡虫漂浮在校园的空气里,笼罩在薄雾般挥散不去的睡意中,连绿化带里的花儿都摇头晃脑意识模糊。
手中提着包好的鸡蛋饼,沈澄靠在操场围栏上。中午没能睡觉,他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直至手中的鸡蛋饼由微烫转为温热。洛云川还坐在原地玩游戏机,小猫小狗们吃饱喝足,早已弃他而去自寻乐子。两三成伴儿的学生有说有笑绕跑道散步,一次又一次路过洛云川。
书包沉甸甸的,站久了还挺累。此时哪怕有一个人为洛云川停留,沈澄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走开。沈澄等了很久,久到鸡蛋饼快由温热转凉,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抬步走向那个沉溺于游戏的少年。
身上仿佛装了雷达,背后经过那么多人都没半点反应,却在沈澄靠近时突然回头。见到沈澄的那一刻,捧在手心的游戏机被随意地放在地上。
“吃吗。”将袋子递向洛云川,沈澄问道。
“吃!”吸取上次的教训,洛云川可不敢再玩什么口是心非的把戏了,他接过袋子打开,看到早上差点噎死他的鸡蛋饼,脸上笑容瞬间窒息。
可怜巴巴地咬一口鸡蛋饼,不知为何,洛云川从沈澄冷淡的面容上读出一丝笑意。他现在可以肯定了,沈澄绝壁是个腹黑。
离下午的课还有点时间,沈澄在洛云川身旁坐。在不太自由的学生眼中,学校上方的天空总是格外好看,澄澈悠远,蔚蓝辽阔,延伸向难以企及的远方。
“早上的事情,对不起。”闻言,沈澄将目光从蓝白天际移至身旁人身上。咽下一口鸡蛋饼,洛云川接着道:“没有等你,一个人走掉。”
“为什么要拿椅子砸人?”沈澄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他已经听过韩毅的版本,但更想听洛云川自己说。
“是他自己嘴巴坏。”洛云川理直气壮道:“他得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而我只是想从源头解决问题。”如果不狠狠教训最先散播谣言的人,会有更多人云亦云者跑过来参一脚,他不希望沈澄因为和他走得近而染一身腥。
“但是,与此同时,人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沈澄道。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冷淡,又或者是眼神太过认真,以至于洛云川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气。他明明是为沈澄打抱不平,沈澄却仿佛是在教训他。洛云川转开脸,声音有几分低落:“你的意思是,我落到这个地步纯属活该吗。”
就在悠长的沉默即将磨灭所有欣喜愉悦之际,一只手搭在洛云川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不。我的意思是,不用为了不必在意的事做出真正困扰之事。”
操场上吹起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抚动洛云川散乱的白发,扰乱了沈澄的手指穿过他发丝时奇妙的触感。更可惜的是,在风停之前,沈澄已收回手。
“现在还愿意说吗,关于照片上的事情。”沈澄道。
脑袋里还循环着沈澄方才的那句话,洛云川全身上下的理解能力全部调动起来,不由自主地疯狂解析话里的成分,以至于他没剩下多少余力来支撑顾虑,愣愣地点了点头。
从书包里拿出撕下的十五张照片,沈澄将其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有三张,被打的都是穿校服的普通学生,沈澄问道:“这几个人,你为什么动手?”
洛云川瞥了眼照片,回忆道:“他们啊,也是因为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补充道:“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家里的情况说事。”如果是别人,洛云川说到这里就不会再深入了。他不仅讨厌别人议论他的家庭问题,也很排斥主动提起这些事情。
但现在,他旁边的人是沈澄。这是第一个让洛云川感觉不到任何目的性,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又败给自己软心肠的人。这个人很好,像头顶上的天空一般澄澈。洛云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也第一次想要做出一些尝试,于是他接着道:“我以前上的初中算是贵族学校,所以圈子很小,彼此之间也算知根知底。这几个人最先在学校里传言,说我行为异常是因为不受父母待见而导致的心理扭曲。话传到我耳朵里时已经衍生出十几个版本,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反正事已至此,我不真的扭曲一下岂不太亏了。”
沈澄:“……”所以你就用实际行动去证明那些传言?真想看看这家伙儿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
哪怕双方都有错误,但洛云川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是不变的事实,尽管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受害者。
会被孤立,不仅是性格上的原因,更多的,是这家伙儿自身的行为导致。
“那这些呢?”第二类照片有九张,被打的看起来不像好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比洛云川还要奇装异服,有几个看起来明显是高年级生。
“他们啊,是隔壁学校的混混,经常在我们学校周围蹲点儿勒索。找死找到我身上,当然成全他们。”洛云川拿过照片,一张张看完,回忆道:“他们好像是一个团体的,打完小的来老的,接连找了我好几次麻烦,学不会教训。”
“既然是他们勒索你,为什么不找老师处理?”
“诶?”洛云川理所当然道:“这种用拳头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为什么要麻烦老师?”
沈澄:“……”麻烦你偶尔也用用脑子。